他倏而翻身坐起,走到窗前拉开遮光帘,阳光反射在海平面上亮度强烈,刺得他拿手背挡了挡,待看清外面海水卷着碧色的浪头正朝着无边无垠的天际线翻滚,瞳孔骤然放大。
笃笃——
恰逢此时,一阵敲门声乍然响起,唐纨回头,快步走过去拉开房门,走廊外站着穿戴整齐的林见山,朝他微一颔首,问候道:“早安,昨晚睡得好吗?”
唐纨皱了皱眉,探出半边身子朝前后走廊看了看,确认四下再无其他人后,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将人拖拽进屋。
砰——
门在林见山背后扣上,他整个人随即被唐纨卡着脖子抵在墙上,压低声音质问:“你们到底要怎么对付贺准?”
林见山目光坦诚地看着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少装蒜!”唐纨力道下压,看着对方白皙的脸庞因呼吸不畅渐渐涨红:“林见山,你跟他们分明就是一伙儿的,不过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亏我之前还把你当朋友,没想到你的真面目居然如此令人作呕。辛丛定辛悦还有辛衍,你一个外人搅合在他们两代之间,为虎作伥助纣为虐,简直愧对你的职业!”
唐纨一贯不怎么懂得骂人的艺术,却有着自己的一套审慎标准,并时常用这套标准去框定自己身边的人,伴侣、朋友以及同事,林见山曾经被他划入好友的范畴,如今的所作所为,却让他倍感失望与愤怒。
而对于唐纨的诘问,林见山依旧选择了沉默,他甚至连挣扎都没有,所做的回应不过是轻轻撇开了视线,逃避了与唐纨的对视。
唐纨深呼吸一口气,放下胳膊将人松开,盯着对方捂着脖子剧烈咳嗽的狼狈姿态,冷冷道:“我要离开这里,刻不容缓。”
肺部重新灌入新鲜氧气,林见山晃了晃脑袋,混沌的意识堪堪回炉,下一刻,却又被对方无比坚定的眼神骇住,怔了一瞬道:“……他们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盯人盯得很紧,不会让你抓到漏洞的。”
唐纨勾唇一笑,“巧了,我做研发工程师的时候,最擅长的就是抓别人程序里的bug。”
林见山默然不语。
唐纨又道:“你要不要帮我?”
他一愣,就听唐纨接着说:“你既然三番五次地想向我证明自己跟他们不是一伙儿的,那就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林见山张了张嘴:“我……”
唐纨催促:“我赶时间,给你五秒钟思考,五——四——三——二——”
“好。”林见山定定地看着他,“我帮你。”
“我母亲过世得早,当年离家后又杳无音讯,”贺准慢条斯理地说:“没想到明叔还能记起她。”
辛远为终于发了话,带着唏嘘跟感慨:“……幼薇那孩子,打小就任性,当年不知道因为什么离家出走,且一去就是二十多年,一个养尊处优的千金大小姐,在外面究竟要怎么生存……我实在难以想象。”
“是啊……”明叔续道,同样的匪夷所思:“我还记得她小时候怕生得很,整天喜欢跟在老辛董屁股后面跑,你说都是一母同胞的,她却连丛磊那小子的账都不买,就只认老辛董这个哥哥。”
“——医生!叫医生!”辛丛定突然抱着脑袋开始痛苦呻吟,将大家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辛衍忙起身按下呼叫铃,不多时,医生带着几名护士匆匆赶来,毫不留情地将一屋子人都撵了出去。
贺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睛死死地盯着病床上抱头翻滚做足了疯癫状的人,用不高不低的声音道:“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现在就告诉我你把人藏去了哪里;要么,我把你的丑事当众公布。我劝你不要心存侥幸,我的耐心并不多。”
“贺准!”辛衍冲上来,怒不可遏地指着他的面门对峙:“我爸已经这样了,你还在逼他,非得看着他被你活活气死才满意吗?”
贺准冷笑:“我母亲的命,够他死十次都不足惜。”
颊边一阵疾风扫过来,却是辛衍终于朝他挥起了拳头,却半道上就被贺准稳稳接住,一把搡了出去。
“你疯了!你就是个疯子!”辛衍一个趔趄后退,被辛远为抱住身体,却仍伸手指着贺准怒吼:“你把姑姑的死算在我们每个人头上,凭什么,凭什么她的任性离家出走,就要让所有人为之买单?”
“任性离家出走?”贺准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一时间连震惊都忘了,只觉得荒唐。
“好啊,真好……”他气到极点,失笑摇头,叹口气道:“你居然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瞒过了,不过也是,这么一桩丑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对你辛丛定光风霁月的一生来说,越不受影响。”
但是可能吗?不可能。
“我母亲辛幼薇,曾经遭受过她亲生哥哥辛丛定的猥亵,长达半年之久。”
一句掷地有声却饱含血泪的话音落下之后,病房内除了医疗器械的滴滴声,顷刻间陷入骇人的死寂。
一众董事面上露出不同程度的震惊,而方才还处在狂躁边缘的辛衍,像是被点了穴般僵在那里,环在他身前的两条手臂跟着慢慢放下,辛远为眉心紧蹙,面色凝重。
直到医生的一道厉声呵斥打破了凝滞的空气——
“病人陷入昏迷,必须即刻抢救,都出去,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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