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爷爷和叶迦澜的爷爷是亲兄弟,算下来,他爹是叶光晨的堂兄,再往下,自然而然的,叶明超也就是叶迦澜的堂兄。
其实许盼夏已经快要脸盲了,这边的堂兄太多,她也分不清谁是谁,反正天天跟着叶迦澜,他叫什么,自己就跟着叫什么。不过这个堂兄给她的印象是沉默,还有他那个截然相反的妈妈,嗓门很大很亮,俩人拜年时拎着一箱子奶,离开的时候拎了一袋子奶奶种的蒜、一袋子地瓜、一袋子白菜、一罐子腌黄瓜、一筐自己养的土鸡蛋、一只鸡。
还有——
“今天没杀鸭子啊?”大娘可惜地探头看看,“我看你们这鸭子差不多了,能吃了。我听说这自己养的鸭子好,炖汤最好,补脑子!上高中的孩子就是得多补补,这部,我家超超马上就高考了……”
奶奶说了什么,屋子里听不清楚。
“哎呀,我知道,婶子,您看看您,这多不好意思啊,”大娘说,“我们这搬到城里去了,平时也不方便回来,一年也就来这么一回。你也知道孩子他奶奶,唉,不说了,还是婶子您好……”
……
其脸皮之厚,扫荡能力之强,以一奶拨万物的能力,令许盼夏叹为观止。
最后一块儿送一送,堂兄叶明超或许察觉到许盼夏的视线,他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拉着自己妈的衣服:“妈,回去了回去了。”
大娘急了:“咋?等会儿,你二奶奶去给你盛她晒的地瓜干了,你不是说二奶奶晒的地瓜干最好吃了吗?这个在外面买不到。”
奶奶笑呵呵地拎着塑料袋递到叶明超手里,他还推拒,不住地扭脸看许盼夏。叶迦澜不动声色,将许盼夏拉到自己身后,挡住她。
叶迦澜说:“哥,你拿着吧,你一年也就来这一次,奶奶疼你。”
奶奶也笑呵呵:“对对对,拿着,这东西不值钱。”
叶明超还不接,大娘接过:“是啊,你看你二奶奶多疼你……你也听听,迦澜都说了,让你拿你就拿着。”
许盼夏个头小,被叶迦澜这么一挡,完全看不到前面的礼物三对一推拉赛。她低头,看到叶迦澜拉住自己的手,不免又有些脸红,明明没有丝毫肢体接触,她却觉得两人在大庭广众下有了一场亲密无间的拥抱。
——像偷情。
这个比喻把许盼夏自己都吓了一跳。
事实上,两个人第一次长时间、亲密无间的牵手,还是在大年三十这一天。
大年三十,年夜饭吃得早,六点半就吃完了。春节联欢晚会还没开始,家里面摆了拍桌,打算自己家人聚在一块儿打打纸牌、聊聊天,磕嗑瓜子。山东人打纸牌,首选的绝不是斗地主,而是保皇和够级。这两个游戏一样,都需要好几副牌。爷爷家里的纸牌久无人打,数了数,有两副缺了牌,于是让许盼夏和叶迦澜一块儿出去买牌。
这俩人辈份最小,在山东,让孩子跑腿是传统。
这个时候还营业的店不多了,快走完整个镇上一半的商店,终于在一家私人店铺里买到两副牌,街上道路旁堆着淡淡的、混着泥土的雪,踩上去像踩在未成行的水果炒冰沙上,有着奇怪的爽感。许盼夏穿着厚厚雪地靴,在上面一路踩过去,踩得雪和水混合发出清凉的声音,身后跟着叶迦澜,提醒她:“小心滑。”
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火药味道,那是家家户户燃放炮仗留下的味道。路上还能看几个调皮的孩子,玩一种叫做“擦炮”的东西,中性笔笔芯粗细,4、5长,不用火点燃,重重投掷出去,砸到东西上就会自动“爆炸”,发出响声。
许盼夏第一次见这东西,目睹一个擦炮落在脚边爆炸后,她被吓得叫了一声,立刻听到周围那些孩子哈哈哈大笑。
她惊魂未定,叶迦澜拉住她的手,往自己面前拉。
许盼夏踉跄着过去,一头撞到他胸膛,与此同时,听见身后传来响亮的擦炮声。
叶迦澜拉着她的手,对那几个小孩:“再扔,我拧断你们头见你们爹妈。”
他个子高,严肃起来时压低声音真的吓人。现在天早就黑了,阴沉沉的,看不清脸,几个小孩被他吓住了,尖叫起来,哇哇大哭地往家跑。
叶迦澜却没松手,他仍拉着许盼夏的手,解释:“这边留守儿童多,大部分都是爸爸妈妈在外打工,孩子丢给老人照顾……老人都把他们宠坏了。”
许盼夏摇摇头,惊魂未定:“其实也没事,就是声音挺吓人的。”
叶迦澜不说话,握着她的手,在零星路灯下的春节夜晚往前走。镇上的基础设施肯定比不过城市,就连路灯也淳朴地暗了许多,遮不住星星的光辉。他们俩在黑暗中牵手走了半小时,两人都出了不少汗,许盼夏又紧张又羞愧,她都分不清交融的是她的汗还是对方的。寒冬腊月,俩人都冒着热气,血里也滚着烫。
直到遥遥看见家门,许盼夏松开手,往外抽——
叶迦澜将她的手握得更紧,捏得她骨头痛。
“还有一段呢,”叶迦澜说,“这边路滑,我牵你过去。”
“再借我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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