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玉这时才有几分后知后觉。
他刚刚是不是又生气了?
胜玉乖顺地站在原地等他回来,目光看着挂在檐角的灯笼发呆。
除了旌州之事,她对李樯全部的了解便来自于少年时的记忆。
在傅家当千金小姐的那些回忆,对胜玉来说已经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情,埋在心底深处,轻易不会想起。
她脑海中好似有一座高墙,将过往之事、过往之人牢牢圈在其中,平时不碰,就仿佛它们跟自己没有关系,也仿佛它们从未消失,从未褪色。
而若要回想李樯,则免不了要触碰那些记忆,高墙摇摇欲坠,洒下簌簌灰尘。
时光的灰尘有些呛鼻,却又带着让人难以抵抗的独特芳香。
当年京中聚集了一帮望族,玩在一起的各个都是世家子弟,名头闪闪发亮,哪个人不耀眼,哪一个不贵重。
而李樯在这样一群人之中仍然夺目,他是京城李家的命根,他母亲是当年美艳冠绝天下的绿琥公主,父亲是太后母族中最俊朗的小公子,两人虽然差着辈,但年龄相仿青梅竹马,经历波折后成就一对佳偶,至今仍是佳话。
父母仙逝后,李樯在叔父手下抚养长大,他叔父李伯雍又与皇帝有姻亲,乃是皇帝的嫡亲舅舅,皇帝尊他为太师,让他做唯一一个能坐着上朝的权臣。李樯与皇帝是亲上加亲,但凡进宫,比皇子的待遇有过之而无不及。
六岁时他上金銮殿,被皇帝抱在膝上听朝臣奏本,在殿上与朝臣有问有答,皇帝欣喜至极,盛赞李樯是神童转世,“众皇子难比其髌”,竟将自己所有儿子都贬低在李樯的脚下。
这样一个金尊玉贵的公子,喜怒难以捉摸也很寻常,好在他如今看起来性情宽和,应当也不会太计较她。
胜玉耸耸肩,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李樯在生什么气,只好下了如此定论。
花月宴已过半,场中的热闹直达顶峰。
身后吵吵嚷嚷,胜玉一开始并没在意。
直到在其中隐约听见自己的名字,还间杂着难听叫骂,才猛然一凛,脊背紧缩发寒,下意识地飞快移了一步。
“砰!”一根长凳砸塌了方才胜玉身后的摊位。
长长的钉子呲出来,若非胜玉及时躲开,那长钉已经戳进胜玉的脑门。
胜玉立即转背对着来人,是郭老太。
郭老太一脚踩在花凳上,面容暗红,像是已经吃醉了酒,脚边到处是歪倒的酒罐。
她指着胜玉骂:“背后长眼的贱人,妖!妖怪!往死里打!”
她身边跟着几个强壮家丁,其中有几个胜玉有些面熟,像是朱府的人,胜玉盯住一个贼眉鼠眼的灰衣男子,更确定被绑那日她正是被这人在肚腹上踹了几脚,至今仍是青紫,一碰就疼。
几个家丁抄起木棍长板,周围街上是乌泱泱的人,却静如鹌鹑一般,无一人上前阻止。
胜玉飞快往人家摊位后面躲,边大喊:“郭老太!你要当街打杀人,眼中还有王法?”
“王法?”郭老太冷笑,砸碎几个酒罐,歪歪倒倒往前几步,“贱蹄子,你有点手段能废了婚书,可是想吓唬我?差得远!管你攀上了衙门哪个杂种,坏了老娘的生意,你就该死!”
家丁冲上前,胜玉四处躲藏勉强避过棍棒,心中悚然。
她没想到郭老太如此无法无天,若她真是孤身一人,便从第一日被郭老太盯上开始,就已经成了人家碗中铁板钉钉的肉,根本没有逃脱的可能。
还好她现在身边有……
有谁?
胜玉顿了顿,无言地凝视心底浮现的那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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