孑然一人,无所畏惧。
她已什么都不怕,只要脱下一层皮,自能重铸此生。
次日清晨,天还灰蒙蒙地,晨露微寒。林七许披衣起身,没有惊动值夜的燕飞,她蹑手蹑脚地拈起昨夜书就的厚实书信,去二门处的耳房寻了莫管事。
莫管事见她这样匆忙又镇静的神情,心下有些担心。
“小姐,可是出了事?”
林七许摇摇头,从腰间解下一枚摩挲地圆润的白玉佩,同信放在一处,交给莫管事:“劳烦管事待弟弟从扬州回来后,亲手交予他。”
莫管事怔怔地接过信物,只觉沉重无比。
除了喉间低沉的“嗯”字,不出任何一字。
十数年前,家中弟弟病重,母亲没日没夜地做活儿,晚上便守着弟弟流泪,险些哭瞎了眼。他那时在姜姨娘手下做看门的小厮,实在没法子求到了姨娘跟前,姨娘拿出了体己帮他。只是事后,姨娘再度有孕,竟挑了错撵他出去。
后诞下长子,老爷陪在府里,欢喜地不行。
姨娘在月子里传他进去问话,赏了不少金银,最后望着摇篮里酣睡的幼儿和守在榻边的女儿们,托付他日后若是有难行个方便。
他对姜氏感恩戴德,弟弟身子虽还瘦弱,但在铺子里找了差事,娶妻生子,一家完美。母亲守着他和弟弟,不必再拼命干活,亦是知足。莫管事,很念姜姨娘的好。
后来,因姜氏看他不惯,夫人反而对他多次提拔。
慢慢地,在府里有了些脸面。
此次吩咐,大概是林七许最后一次寻他,莫管事嘴角苦,神情流露出一丝悲切,道:“小姐,莫不是真要跟了那……赵府大少?”
他又道:“老爷过几日必会回来筹备,已经选了苏州城外的一处庄园作为摄政王的下榻之处。不妨到时,小姐再同老爷说说。”
林七许辗转了好些个夜晚,该想通的,该思索的,早已完全。
万事只欠东风。
“给弟弟的那封,请莫管事千万守好。”她慢吞吞地从怀中掏出另外两封,笑道:“麻烦管事交给此二人了。”
莫管事心头涩,除了点头竟无别的事好做。
“莫管事以后也要好生保重,赵氏必会秋后算账,千万小心。”
天色已慢慢明亮,屋中的香应已渐渐息了。燕飞也快醒了。林七许拢了拢身上单薄的缂丝披风,打算离开。
“小姐,前些日子你让我打听的人家,我已经差不多有了头绪。”
央央跟她五年,忠心耿耿,她有些不忍。林七许点点头,详细问了那户人家的小子品行和家人性情,犹觉尚可,仓促之间,不能要求更多了。
“你叫那户人家来求娶吧。赵氏此时正想着卖我好呢。”
出嫁前的姑娘,总是娘家最金贵的宝。赵氏还指望着她在赵家安分守己地做名不副实的少奶奶,给她侄子守着活寡,乖乖做她手里辖制其琛的把柄,自然不会在这节骨眼给她什么绊子。
何况一向看央央不对眼,打出去正好。
莫管事望着小姐缓慢却沉稳的背影,心下沉甸甸地,方才想问的一句:小姐,是打算做什么。也问不出口。这些年,为明哲保身,眼瞧着他们姐弟吃了多少苦和罪,小姐却半分怨怪也无,只消能好好做好小姐吩咐的事,小姐的笑意便是欣慰而温和的。
也亏得姜姨娘有本事,在夫人的重重剥削下,还将一手制香的本事和医术传给了女儿,并且教会大女儿识字。
否则,少爷怎能考中秀才,引起老爷的重视。
只是,这赵氏太过蛮横恶毒。
当年的二小姐,他可谓一清二楚,那尸是他亲自捡拾回来的。原先水晶般的小人,送去一趟,香消玉殒不说,连身子都被糟蹋地残破不堪,跟着去的奴才都叹生在林府,真是命苦。
尚且不如他们做奴才的。
莫管事紧着穿衣起身,好去当差送信。
两封信,一封是花锦香铺,一封竟是石头胡同的方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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