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成帝吩咐道:“你亲自去趟嵩明寺,朕不管你用什么法子,用劝的,用绑的,总之将嘉宁带回来,若是朕的女儿今天剃断一根头发,你和嵩明寺主持都别活了!”
张朝恩颤了颤,应到:“奴才这就去!”
识玉跪伏在宣室殿内不敢出声,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张朝恩将谢及音带进了宫,果然是绑回来的。
已经入秋的天,张朝恩跑出了一身汗,战战兢兢跪在殿中不敢上前。谢及音更加狼狈,帷帽之下华发未束,凌乱披散肩头,她脸上素净未着脂粉,唯有两行泪痕自哭肿的双眼一路淌落两腮。
她生得美,落泪时更有一番承自她母亲的羸弱风韵。太成帝望着她叹息,心里的七分火气先熄了三分。
他恨恨在心里骂道,崔缙这小崽子,未免太不知好歹。
“前几天不是病了吗,不在公主府里好好养病,怎么又跑到紫竹林去了,还闹出这么大动静,”太成帝扬了扬案头的奏折,“杨家已经将参你的折子递到朕跟前了。”
谢及音垂泪说道:“前因后果父皇既已知晓,便知错不在我,我乃堂堂大魏公主,想要哪个郎君要不得?可这些士族子弟实在过分,一边当面轻慢我,一边向阿姒妹妹献殷勤,就连我的驸马也……父皇,世上既无好郎君愿意侍奉我,我整日守活寡还有什么意思,不如将这造孽的白发剃干净,去嵩明寺里当尼姑得了!”
谢及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似是要将这么多年的委屈一口气哭个痛快。跪在她侧后方的张朝恩大气不敢出,生怕这位殿下一口气喘上不来厥过去。
“行了行了,别哭了,”太成帝按着脑袋道:“朕说过会让张朝恩替你留意,你何必自己去出这个风头。”
“洛阳城的好儿郎就那么多,士族子弟都看不上我,难道要我从那不干不净的柳梅居里挑吗,我不要!”谢及音一抹眼泪,突然转头问张朝恩,“张公公你说,你还能从哪里挑?”
“这……”张朝恩额头上又出了汗。
太成帝昨天下午摆驾嘉宁公主府,晚上回宫后突然暗示他给嘉宁公主挑选几个长相出众、性格柔和、家世清白的男人,还不能是太监。张朝恩还没来得及琢磨呢,就闹出了今天这事,这要他怎么回答?
他支支吾吾没个答复,谢及音见状,只道他没指望,又一味地哭起来。太成帝瞪了张朝恩一眼,张朝恩觉得很冤。
谢及音哭着哭着突然一噎,体力不支似的晕倒在地,识玉忙上前将她扶进怀里,一边掐她的人中一边探她的脉搏。太成帝也被吓了一跳,忙让人去传太医,快步从龙椅上走下来,指了几个侍女,“快!你们几个先把嘉宁扶到偏殿去休息!”
谢及音被灌了一碗参汤后幽幽转醒,此时太医也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给她切过脉后都说她有些惊险,“殿下这几日本就风寒入体,没有休息好,又接连大怒大悲,导致寒气、郁气相杂,侵心入肺。此症轻则虚寒无力、容易晕厥,重则突致心疾,有性命之危。”
太成帝闻言皱眉道:“竟如此凶险?该如何医治?”
太医抚着胡子道:“风寒之疾,臣可以开药疗愈,然心中郁结,需殿下自己想通。”
谢及音侧身朝里躺着,闻言哽咽道:“想不通了,生死由命吧。”
太成帝:“……”
太医只管看病,不敢置喙天子家事,服侍谢及音喝下药后就走了。识玉陪着谢及音在偏殿休息,张朝恩则垂首弓背跟在太成帝身后,看他心烦意乱地在正殿中走来走去。
太成帝向张朝恩抱怨道:“朕这个女儿,千好万好,就是性子不好,和她娘太像了,凡事容易想不开。常人能受七分委屈,她一分也受不得,堂堂大魏公主,竟能为了几个男人……唉!”
张朝恩斟酌一番,小声说道:“殿下也是可怜人,驸马不体贴她,想必崔家的人也不会待她多好,好不容易盼到独立开府了,想在身边养几个知冷热的人,结果又被驸马给搅和了……”
太成帝瞪他一眼,“你少拉偏架,什么叫搅和?今日多亏青云拦下了嘉宁,若嘉宁真将这些士族子弟绑回公主府,朕怎么向他们家族交代?朕的老脸往哪儿搁?”
“奴才是看着两位公主长大的,难免偏心,”张朝恩憨厚地笑了笑,“嘉宁殿下并非故意给您添堵,她心眼儿少,不比佑宁殿下讨人喜欢,还望陛下对她多宽恕些。”
“唉,她岂止是心眼少,她简直——”
“愚不可及”四个字还没说出口,太成帝心中灵光一闪,想到了另一件事。
他问张朝恩道:“昨天嘉宁想同朕讨要裴七郎,朕当时怀疑她是受人指使,或者另有图谋,可看她今日这番蠢到家的作为,朝恩,你说她想要裴七郎,不会是真的只想要这么个人杵在府里吧?”
张朝恩笑而不言,这话他可不敢随便乱接。
太成帝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他知道嘉宁自幼性格孤僻,不爱与人交往,他尚为汝阳郡守时,崔夫人常携崔缙过府拜访,嘉宁从不爱与崔缙和阿姒一起玩,总是孤零零地守在她母亲的院子里。
她十六岁嫁到崔家后依然闭门不出,听说连自家的姐妹妯娌都认不全,如今虽独开一府,可府邸冷清得连驸马都不爱回去。太成帝心想,她这样避世的性子,怎么可能受人指使呢?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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