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面兽心,沐猴而冠。
如此的恶心,如此的令人作呕。
“……您真狠心。”
萧憬淮哑笑着,手中长刀的“哐当”一声颓然掉落在地。
裂缺霹雳,飙举电至,一道电光划破天际,像是要把灰蒙晦暗的苍穹就此撕裂般地,旋即便又是几道惊雷自远处接连轰隆而来。那电光映照得明堂内明晃晃的雪亮一片,那些藻井龙纹在此时全部纤毫毕现,却无不蒙着层凄怆的惨白。
萧功成从始至终都只是沉默着并没有说话,一直是萧憬淮自己在赤红着双眼,无力咆哮着,制造出夹携着痛苦愤恚的浩大声势。但他却仿佛渺小得像是在蚍蜉撼树的可笑附蚁,反而那个站在宝座前背对着他的凉薄帝王却显得无比高大。
他就像一个小孩,因为保护不住属于自己的玩具,所以才在这里无理取闹地撒泼诘问、哭喊砸抢。
萧憬淮一直都清楚,愤怒不过是失败者无力的体现,可是眼下,他只想、亦只能做个无能懦弱的败者。
“你说得对。”
先前一直沉吟不语的萧功成此时才终于转过身来走下玉阶,缓缓踱到了萧憬淮面前,他看着这个与自己最像、却也最固执的庶子,轻轻叹了口气。
“朕是狠心,那你呢?”
“你以为做过的那些事情,所用的那些伎俩朕就真的一无所知吗?五郎,你算算,你走到今天这一步,是踩着多少人的前程寒骨才换来的?
见萧憬淮沉默不答,萧功成也不催促诘问,只是背着手,再度踱回了那龙椅宝座前,他一拂身上的明黄袍袖,指尖摩挲过面前那象征着滔天权势金碧龙头,垂睑沉声。
“五郎,这宝座好么?”颓跪在地的萧憬淮依旧神色木然,萧功成却也并不期待得到他的回答,继续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虽然不答,可你,包括你兄弟们的答案朕又怎会不知?”
“是好啊,当然好,纵横驰骋,生杀予夺,万里锦绣江山皆归于麾下股掌,看起来是何等光鲜威风?要不然为何天下苍生万民都想坐到这宝座上?你们身为离他仅有一步之遥的王子皇孙,若是不想才是稀罕古怪,这都无可厚非。”
“可是,在这王座上坐久了,心却也会随着它一道变得冰凉。”
萧功成沉声,摩挲着龙头的指尖骤然施力收紧。
“五郎,朕先前问过你该如何取舍,你没有回答,那么今日朕便告诉你朕的答案。”
“一个人永远比不上天下人,无论他究竟是谁,亲人也好,爱人也罢,都不过尔尔。你既想坐稳这江山,便永远不可把任何人任何事看得太重,这样予你,予他都不是好事……”
“……我今后,绝对不会如您这般!”
未等萧功成把话说完,萧憬淮便已横眉冷对,出言喝阻驳斥,斫发的眉目凌冽如锋。
“好。”并未因萧憬淮的喝斥面露丝毫不悦,萧功成只是神色淡淡地回首一睨,因苍老而略显瘦削阴戾的脸上面无表情,“朕等着。”
“但是朕希望你记着,哪怕你再怨、再恨,可你骨子里流着的,依旧是朕的血,生是萧家人,死亦是萧家鬼。”
“送五皇子回府。”
神情晦暗难定地说完这句话后,萧功成便转过身去,不再多加言语。很快便有两个内侍走入殿内,将瘫跪在地的萧憬淮“请”出了两仪殿。
在萧憬淮守着姚充媛的坟冒雨跪了三天三夜,回来便发高烧害了场大病,贺重霄一直很是担忧,整日提心吊胆,生怕他因姚充媛的逝世而想不开。
可在退烧醒来后,萧憬淮却像是变了个人一般,他没有哭闹,没有落泪,更没有想着去寻死,而是花了十二分的心思去放在朝堂上。他开始利用林家,利用先前一直以来积攒下的人脉,开始广交豪门勋贵,开始在私下用自己的手段去尝试着探寻真相。
萧憬淮很聪明,尤其是在这些阴谋上他更有着胜于阳谋的过人才华,他谨小慎微却又大胆果决,就像是嗅觉灵敏的虺螣,天然便拥有着捕捉猎物的能力。
越是在这捭阖之道中混得如鱼得水,萧憬淮面上真正的笑意却是愈少,整个人愈发沉默寡言了起来。本就因小产而悲恸欲绝的豫王妃见状更是脆弱不满,饶是脾性贤良淑德如林似锦都受不了府内接连的低压,吵嚷着回了趟林府娘家。
贺重霄见状心下自是忧心忡忡,但是他却不知该如何规劝——
他没有这个资格。
何况他也不得不承认,他自己确实是存了些小心思,他确实怨恨晋王,恨不得能将其千刀万剐,若是萧憬淮能就此扳倒晋王,让其陷入万劫不复,他心下说不开心、不高兴定然却是假的。
“皇嫂。”
“对不起……”
两月后,当在宋王府的宴席散场,迎面遇上宋王妃娄攸宁,这个受命于晋王而导致林似锦小产的女人。面对对方的道歉,萧憬淮显得漫不经心,他只是略一敛衽道安,便转身将要离去。
“皇嫂这番话不必同我言说,小王受之不起。”
漠然留下这句话后,萧憬淮转身便要走,却被娄攸宁出言叫住。
“殿下留步!”
“……这个匣子中装的是妾这些年来掌握的晋王的罪证,只要殿下您再稍加撺掇,数罪并罚,想来让陛下将之黜去封地已是足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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