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林相已经派人前去赈济灾民,先不说经过官吏的层层剥削真正能落到百姓手中的粮食又有多少,就算今年所需的粮食真的足够了,放任山贼一直猖獗下去也绝非什么长久之计。
但此次战役后,除却例行镇守边疆的一万将士外,其余士兵全都再度收归中央,山贼窝点众多且又极为彪悍,眼下着实无法抽出多余的兵力对其进行围剿,斐家心有而力不足,只能任其继续肆虐。
派人通报了声后,贺重霄便推门步入屋内,屋内的几个侍从见此便极为有眼色的退出了房内,末了还不忘将房门阖上。而萧憬淮却像没有察觉到有人到来似的,继续专心致志地批阅着手中的奏章。
贺重霄一时间有些犯难,他只觉自己站着也不是,离开也不是,他虽然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却也不想因此种小事触犯了圣上的逆鳞,正在他进退两难之际,书桌前的萧憬淮才缓缓开口道,却是头也不抬,庄严的神情没有半分松动:
“过来,替朕研磨。”
“……是。”
虽觉有几分僭越,但君命难违,踟蹰片刻,贺重霄举手行了个揖礼后,终是走至桌旁,握着墨锭研起了墨。
时值初秋,天气虽已转凉,但却仍有着几分盛夏残存的溽热,房内又门窗紧闭密不透风,不一会贺重霄的头上便蒸起了一层汗珠,但他却并未停下手中的动作去擦拭,研墨的动作也没有丝毫的停滞或是紊乱,握着墨锭的手稳若持剑。
也不知过了多久,待到夜幕完全将大地笼罩,皇宫内外已是灯火通明之时,萧憬淮终于提笔写完最后一个字,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后,贺重霄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闭目养神了须臾后,萧憬淮便睁眼望向面前的贺重霄,缓缓开口道,语气淡然若水,听不出任何感情:
“贺卿。
“臣在。”贺重霄忙退后一步,再度行了次揖礼。
“解释下你呈上的这本奏章罢。”
萧憬淮的眼神望向案上,贺重霄这才发现木桌中央单独放着的那本奏章,正是今早自己呈上的那本,他定了定心神,也不多拐弯抹角,直接道:
“陛下,此战南诏虽已败退,但斐家镇守的剑南道等地却山贼猖獗民不聊生,斐家碧血丹心尽职尽责,大可拨兵数余,委以重任。一来,可剿除此地山贼,将其搜刮的民脂民膏再度下放给百姓,以缓解连年旱情所带来的灾祸;二来,虽说南诏此次战败,短时间内应当不会再度进犯,但防患于未然终归为上。”
原本面上毫无表情的萧憬淮听完贺重霄的解释,沉吟半晌,而后便冷笑出声,面上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带着股若即若离的压迫,令人捉摸不透。
“……呵,贺重霄,你胆子倒是不小,刚进京回朝便忙着替朕指点朝政了?”猛然将手中握着的奏章丢掷于地,竹简破空,与地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贺重霄见状立马抱拳跪至于地。
“稍放兵权,委以重任?呵,你就这么想帮斐家说话?”萧憬淮山寺洪钟般的厉声诘问,自贺重霄的头顶响起,语气冰冷寒凉,宛若霜雪,其间未参带任何一丝温度,令人不寒而栗。
“臣不敢。”贺重霄垂下眼帘,却依旧保持着双手抱拳的姿势,一动不动。
早在拟写这份奏章之前,贺重霄便已料到这种行为完全是在铤而走险,极有可能会被认为是在替斐家说话。但即便他此举确实有此原因,那也仅是少到可以忽略的一点,他更多的只是想履行那个约定,护这家国周全,边陲子民亦能丰衣足食安居乐业,仅此而已。
一时间,除去窗外秋蝉的轻微残响,殿内针落可闻,只有鎏金香炉内的龙涎香在一旁悄然蒸腾,带起袅袅薄烟。
萧憬淮从案前的檀木椅上起了身,厚重的龙靴敲击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径直距离桌前行至仅有一步之遥的贺重霄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笔直地跪在面前的贺重霄。
萧憬淮将贺重霄从下自上地打量了一遍,在看见他腰间系着的半块凤血玉璜后,他略微一怔,神色中流露出几分诧异。但萧憬淮旋即便恢复了常态,将视线停留在面前这张棱角分明的俊逸脸颊上,静静地端详良久后,便轻轻挑起了他的下巴。
“莫要忘了你的身份,云麾将军。”萧憬淮俯下身来,在他耳边轻声告诫,温热的吐息混着清浅的龙涎香灌入耳内,令贺重霄下意识地便想回避,但捏着下巴的指尖却不依不饶,反而在暗处使了把劲,“不要再与斐栖迟走得太近。斐家,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说罢,萧憬淮便松了手,再度坐回椅上,面色阴沉不复,但地上散落的奏章却是拾也不拾,也不再往底下多瞟一眼。贺重霄自知现下绝非谏言的时机,心神稍一平复,便立即行礼道退,退出了御书房。
第4章诺千金
狂风,骤雪;马蹄,疾风。
冰冷的雪地里,一个未及龆年的孩童正在被一身着裘衣的男人连踢带踹地毒打着。一边踢踹着,男人的嘴里还一边咒骂,但那孩子却一声不吭,只是抱着头,蜷缩成一团。刺骨的雪水打湿了孩子单薄的麻衣,殷红的鲜血滴落在皑皑雪地上,宛若一朵朵绽放的红莲。
自始至终,孩子没有哭喊一下,因为他深知即便如此也无济于事,他自幼便没有见过父母的面,稍一长大便被收养自己的父母卖到此处来换几顿饭钱的,又有谁会在乎一件工具的死活?
https://www.cwzww.com https://www.du8.org https://www.shuhuang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