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深吸了一口气,整个儿靠到了椅背上。
她的眼神跟刀似的,切过赵嬷嬷那张吓得要死的脸,满脸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就在太后盯着赵嬷嬷的时候,我和舒良娣、陈良媛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
——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不过片刻功夫,外头便有人来报:“乔儒人正在厅外求见,说有极要紧的事情。”
太后扶了扶额:“什么事这么大呼小叫的?让她进来回话。”
乔儒人一进正厅便跪下了,接着竟是膝行到的前面:“给太后娘娘、太子妃娘娘和各位姐姐请安!妾身自知失仪,但也着实没法子了!就在刚刚,王儒人被孙嬷嬷推进了花园的池塘里,现下还在昏迷着,臣妾亲眼所见!求娘娘们做主啊!”
太后一口气似乎没提上来。不过她还是很快稳住了身形,问:“孙嬷嬷现下在何处?”
乔儒人答道:“妾身让人将她羁押了,此时正扣在柴房,听后发落。”
太后又问:“她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推王儒人落水?”
乔儒人道:“是各位姐姐之前夸赞过王嬷嬷,说其教学有方,为人又谦和端正,还赏赐了好些东西。孙嬷嬷便有些眼红,和其他人在花园里说了几句嘴,讲得不太好听。恰巧被独自逛园子的王儒人听见了。王儒人年纪小,还是孩童心性,便上前去理论,而孙嬷嬷之前也并没有见过王儒人,还以为是宫人,最后争吵了起来,推搡之间,王儒人便落了水!妾身带着丫鬟正路过,恰好看到了这一幕,赶紧上前救了王儒人。妾身身边的大丫鬟巧如可以作证!”
我听她无比流畅、一气呵成地描述完,登时瞠目结舌。
这自导自演起来也不容易啊……
当时王儒人说自己水性好,还年纪小,非常适合“行冲动之事”,自告奋勇地要去招惹孙嬷嬷,我还着实担心了一下。
实在没想到,她们配合得竟然这般天衣无缝,啧啧啧。
舒良娣瞪着一双美目,急问道:“那王儒人现下如何了?”
乔儒人带着哭腔回道:“已经宣了太医进东宫,但情形瞧着不太好。妾身也是慌了,才急急忙忙前来禀报。可怜的王妹妹……”
陈良媛立刻端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补刀道:“王妹妹才十三岁呀!她若出了什么事儿,咱们该怎么和王培元大人一家交代?!”
王培元大人,正是正三品的大理寺卿,朝廷重臣,王儒人的亲爹。这个名字,想来太后是很熟悉的。
我在这冰冷的地砖上跪了这么久,膝盖都有些不舒服。
也是时候站起来了。
我清了清嗓子,先对乔儒人道:“你别慌。知道你和王儒人感情好,你先去她屋里照顾着,看看太医怎么说。”
没给太后接着问话的机会,我便一句话把乔儒人给送了出去。
接着,我对太后一叩首:“太后,臣妾治理东宫不严,竟闹出了这么多糟心的事情,实是万分自责,臣妾明日便进宫找母后领罚。只是这赵嬷嬷,对待主子以下犯上,面对下人收受贿赂,还冒充您的名义行事,此三种罪名,证据确凿。臣妾不知该如何罚,恳请您带回寿康宫处置。”
太后的脸上阴云密布,没有接话。
我紧跟着道:“至于这孙嬷嬷,还需审问。臣妾也得听听王儒人醒来后如何说。更何况,东宫还得给王家一个交代。臣妾觉得,不如先扣在柴房里,等臣妾审问出所以然了,一并连人带供词,押往寿康宫。”
太后冷哼一声,对我道:“你倒是安排得明明白白。”
“至于臣妾昨日出东宫一事,必须要向太后您回禀。”我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昨日,臣妾是陪太子殿下去大理寺秘密审问一位犯人。因太子怕打草惊蛇,人证被毁,才于深夜带臣妾前往。”
“江南道五十四州贪污案?”太后反应得倒是极快。
她这番反应,反而让我确定了之前和李祯的种种猜想——她一定跟这桩案子脱不了关系!
我深吸一口气,接着说:“正是此案。今日,太子殿下已将审讯结果报予圣上,估计过会儿便下朝了。此等大事,臣妾不敢欺瞒,太后您一问便知。”
太后立刻问我:“你们审出什么了?”
“那犯人说,曾有一位腰佩金刚石之人,进过扬州银库。”我直勾勾看着太后,不肯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眼见着她从先前的愤怒转变为错愕,错愕中又多了三分恐慌。
我极为缓慢地道,“臣妾觉得很奇怪,这腰佩金刚石,听上去不像是我朝人的喜好。臣妾猜测可能与外夷有关,但也不敢多问前朝之事,其他的也就不知道了。”
太后似乎强作镇定,却也还是兀自坐在那里,半晌没有出声。
李祯让我找机会把这件事透露给太后,试探一下她的反应,却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快就撞了上来。
过了好一会儿,太后以食指关节揉了揉眉心,对着底下跪了一地的人,道:“哀家乏了,回宫罢。”
“那赵嬷嬷和孙嬷嬷……?”
“便按你说的处置,都送回寿康宫。”太后也顾不上这两个人了。
“臣妾明白了。臣妾恭送太后。”我微笑朝她最后一拜,目送她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开,正如她浩浩荡荡地来时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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