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曜五年,八月十五。
麟德殿内觥筹交错莺歌燕舞,萧憬淮坐北朝南朝,手执酒觥,冲入京朝圣的南诏使臣遥遥举杯,谈笑风生间进退有度、颇融两国礼法,其间亦不乏巧妙诙谐之语,颇振大国之泱泱国风,叫入京使臣无不心悦诚服,赞叹萧憬淮之圣明烛照。
而椒风殿内现下却不时传出女人声嘶力竭的尖利哭喊,浓厚的血腥味伴随着一线之隔的生死在整座殿堂内弥散蔓延,来去的宫人皆是行色匆匆。
终于,在第二天丑时,那条崭新的小生命终于来到了这个世界。见是一个虽因早产而有些瘦小、却仍旧健康的小皇子,忙碌了好几个时辰的稳婆宫人无不松了口气,面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至于钟婕妤,虽说因这几日忧劳过度有些虚弱,但好在其平日里的身体底子并不算太差,故而虽有所惊险却好在是一场虚惊。
见母子平安,待至后半夜,先前忙碌着的稳婆宫人便也散去了大半。然而快到卯时时椒风殿却忽而燃起了熊熊烈火。
因大多宫人不是在麟德殿内奉职做事就是已经安寝,故而当回禄降临时除却几个跟在钟宛晴身边留守椒风殿外的宫女,一时竟然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冲进火海将被困其中的钟宛晴与小皇子救出之人。
而朝椒风殿内望去,只见钟宛晴端着一盏烛灯伶俜立于火海中,手上依旧沾染着并未干透的脂油,冲天的火光映照着她隽秀姣好的面容,她的脸上虽毫无表情,可低垂的眼角却显露出其主人心下的哀婉悲凉。
“钟婕妤!您快抱着小皇子出来呀钟婕妤!”
椒风殿门外几个宫女拼命敲打着从内锁住的宫门,朝火光中的钟宛晴高声大喊,甚至有几个平日里常受钟宛晴照拂的小宫女的声音中都带上了些许哭腔。
“……钟婕妤您快出来呀……呜呜呜……您此番诞下小皇子陛下一定会褒奖您的,您别想不开啊……奴婢们平时受您的照拂颇多,不想……不想看您葬身火海啊……”
听着门外宫人们的抽噎啜泣混着屋内新生儿的放声啼哭,钟宛晴的神色柔和了不少,可是下一瞬她便恢复了先前的凄然神色,疯魔般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褒奖?他若真的那般在乎岂会让我在殿前跪上一天?若真是在乎又为何不来看这个孩子一眼?那个男人所在乎的不过是叫这天下江山永世姓萧罢了!把人捧得飘然上天后再一棍将其打入地狱疯狂践踏……他又是何其狠心,何其无情……”
“最是无情帝王家,最是无情帝王家啊……”钟宛晴喃喃自语着,失焦的眼神像是被夺去了灵魂般空洞茫然。
“……可是您想想小皇子啊!他还那么小,还没有睁眼好好看一看这个世界,您真的忍心吗?”门外的宫女们不断拍打着紧闭的殿门,用哭得沙哑的声音继续哭喊道。
一声襁褓中婴儿的尖利啼哭声拉回了钟宛晴残存的一星神志,她走到不远处的摇车前,看着襁褓中那个因烟熏而哭得小脸通红的雪团儿,钟宛晴的眉眼间带上了几分初为人母的温柔。
“……孩子,你也别怪娘狠心,你身上流淌着钟家‘罪臣’的血,便是能侥幸活下这一生也必定受尽世人白眼命途多舛,只希望你来世不要再投生帝王家,找个小人家过上平平淡淡的生活吧……”
说罢,一滴泪水自钟宛晴腮边缓缓滑落,她俯身轻轻吻了吻襁褓中小脸涨的通红的孩子的额头,在宫人的尖叫与小孩的啼哭声中纵身没入了火海。
火势越来越大,终于有些宫人从睡梦中苏醒后闻讯赶到,开始提水救火,但却碍于大多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姑娘,故而虽拼命撞门却仍未能把那紧锁的房门打开。
就在众人绝望之际,受不了宴会的冗长出来醒醒酒的贺重霄见火光映红了麟德殿南面的天空,隐约间又可听见宫女们声嘶力竭的哭喊求救,当即定了心神朝后宫疾步走去。
也不知是否是守门看护的宫女都已经跑到椒风殿去帮忙,贺重霄一路行得畅通无阻。当一众惊慌失措的宫女见到贺重霄时,已是来不及纠结这些男女大防之事,连忙齐齐跪在他面前泪眼婆娑道:
“……贺将军,求求您救救小皇子!求求您,求求您了!”
说罢,其中为首的宫女木兮便向贺重霄“碰碰”磕起了响头,她是钟宛晴自娘家带过来的贴身婢女,与其感情深厚情同姐妹,甚至可以说是其的闺中好友,见钟宛晴此般举动心下自是悲恸。
听闻木兮此言,又看了看火势愈演愈烈的椒风殿,贺重霄心下顿时了然,来不及问殿内为何走水。上前撞开紧锁的殿门,贺重霄解下身上的披风举在头上后甚至来不及浸湿便亟亟闯入了火海。
“皇上驾到——”贺重霄闯进火海未久,便听得椒风外传来了宦官的尖声通禀。
因钟宛晴身边一个宫女冒死闯入麟德殿,在众臣惊骇的目光下向萧憬淮无语伦次地禀告了椒风殿走水一事,故而萧憬淮便提前散了宴,命下人安顿好前来拜谒的南诏使节后便率领侍卫赶到了并不算远的椒风殿。
“怎么回事?”
见萧憬淮出现,本就被这场无妄大火整得惊魂未定的宫女们此时更是大惊失色,战战兢兢的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地磕头求饶。
好在木兮一直跟在钟宛晴身边,也算得上是宫中的老人,故而很快便镇定了心神,冲萧憬淮俯身万福后,敛衽道,却是有意省略了何故着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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