倭人本来疑心病就重,不止肥前寿疑神疑鬼,就连陈东这个土生土长的海盗看了也暗暗生疑,不知这些官兵是什么来头。肥前寿见那个盐兵队伍中持大刀的文官杀伤力实在骇人,明军又冷箭不断,便招手叫人呈上一柄硬弓,搭箭在弦,暗暗瞄准了闵文建,想有样学样shè杀明军将领。
亭上shè手见沙滩前已找不到可供shè杀的倭寇首领,目标渐渐转移到船上,一个掌班见最后一艘大船上从倭寇围着两人,其中一个正张弓搭箭瞄着盐兵人群,立即唤过一个役长,换下了他手上的百变弓,这种弓并非军中配备,也是锦衣卫专门研究出来的利器。
这种弓可以随时增减弓弦,调整弓的力度,掌班番子换过百变弓来,将弓调成三石的硬弓,搭上一枝雕翎箭,使足了全身力气拉开硬弓,瞄准那名举弓的倭人首领前胸一箭shè去。
这三石弓太耗力气,这些人虽说站在亭上不受威胁,二十个人又是窥准了倭人首领才发箭,这时每人也已累的jīng疲力尽,那名掌班天生神力,这一箭shè去,弓也垂在地上,手臂都有些脱力了。
闵文建掌中的刀足足有四十斤重,一抡起来力道就不只一二百斤了,刀势展开借力使力的话可以大省力气,所以为了不拘束手脚,阻碍大刀的使用,他一冲进倭寇群中便和自已手下的盐兵拉开了距离,挥转着在刀游走厮杀,一身官袍早溅满了鲜血。
肥前寿站在船头,闵文建冲杀不休,又不是有逃跑的倭人来回奔逃,这一箭竟是始终shè不出去,掌班番子的箭已shè了过来,这一箭本来是shè向他左胸,可是箭离弦时微微一颤,箭便失了准头直奔他的肩头。
肥前寿正觉的臂膀无力,猛地一股大力拉扯得他倒退几步,后背砰地一声撞在桅杆上,这时才觉的一阵撕心裂肺的巨痛传来,右肩一枝利箭贯入,自肩后穿出,前胸只余小半截雕翎。
肥前寿痛得啊呀一声大吼,几乎晕了过去。陈东一见大骇,慌忙蹲下了身子,大声吼道:“快,快撤兵!明军早有准备,马上撤兵!”
周围的倭寇也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么远的距离,明军中竟有人将箭shè的这么远,而且力道霸道威猛,能贯穿人体,两个喽罗慌忙举起海螺,趴在船帮子上“呜呜”地吹了起来。
早有退意的倭寇一听海螺吹响,如蒙大赦般转身就逃,纷纷爬上船去,放下风帆,探出大橹,忙不迭地摇了起来。追出一箭之地的那二十多个倭寇和种千总等人对砍,砍的jīng疲力尽,倭寇死伤的只剩下七八个人,种千总只带着三个伤兵正在边战边退,待听到江风送来海螺声,倭人要转身逃去时,只见江边大船已向江心中驶去。
此时已是退cháo时分,江水回流,再加上船上倭寇卖力地摇橹,纵然逃到江边也追不上船了,偏偏此时镇中又传来一阵呐喊声,却是镇中几个大盐商知道倭寇若是杀上岸来,损失最大的便是自已,悄悄探看了一番见明军竟然抵住倭人,带了家丁仆人举着棍棒锄头赶来助阵。
那名最是骁勇的倭寇杀了五六个人,身上也中了两刀,伤虽不重,一直不得裹住,失血过多,早就头晕眼花,此时挥起刀来如同跳舞一般,早看不出刚刚上岸时煞星般的威风,被拥过来的盐商家仆扁担锄头一通刨,要不是杨凌想留几个活口,使了人赶来阻止,就被活活打死了。
杨凌带了人先去沙滩上看了看,除了满地的死尸伤兵,还有四十多个被敌船抛弃的倭人滞留在海岸上,被八十多柄钢刀压制住,已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力。
他捡起一枝卫所官兵所shè的箭来,那箭轻飘飘的还不足一两重,杨凌这才恍然为什么这些箭根本伤不了人,那些卫所官兵平时疏于训练,拉不得弓放不得箭,为了唬弄别人,只好制作了这种轻箭,箭倒是shè的远了,但是轻飘飘的混不着力,在这江边上再有江风一吹,与其说是shè下不如说是飘下,哪有伤人的力道?
杨凌算是见识了江南卫军的作战能力了,他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吩咐手下打扫战场,自已带了几个亲兵匆匆赶向种千总他们那里。种千总盔歪甲斜地站在那儿象作梦似的,他的手臂被长枪刺伤,一条膀子染的通红,此时也似毫无感觉。
一直以来,沿海的官兵视倭寇如虎,那种恐惧由心而生,一见了他们真的是魂飞魄散,毫无勇气对战,两百个倭寇撵着两千官兵象赶羊儿似的满山满野乱跑的场面并不鲜见,如今人数相当,竟能和他们战这么久,亲手杀死四个倭人,看来他们也不是那么了不起呀,种千总的勇气和信心顿时大增,也直到这时他才气恼地想起自已那五百个只会吃饭的窝囊兵。
杨凌走到几个被打的头破血流的倭人面前,盯了那个一刀劈死明军,单身杀入明军阵中的倭人一眼,问道:“会说汉话么?你们的首领是谁?”
那个满脸是血的倭人凶狠地瞪了他一眼,傲然而立一言不发,一个盐商家仆见了也不懂什么规矩,抡起锄头狠狠砸向他的膝弯,喝道:“没听见老爷问话吗?”
锄头砸在他膝上,那倭人单膝重重地跪在地上,却立即又跳了起来,那条腿半蜷着微微发颤,显然受伤不轻,却仍支撑不跪。杨凌摆手制止那个还想揍他的百姓,说道:“把他们捆起来,回头找个懂倭语的来,我要向他们问话”。
这时闵文建扛着卷了刃的大刀满头大汗的奔了过来,兴奋地大笑道:“爽快!爽快!五月时我以三百盐兵打退两百倭寇,只觉已威风八面了,想不到你一来,居然以少胜多,哈哈哈,果然我的福将”。
他说到这儿,忽地醒觉如今杨凌的官儿可比他高了不止一级,不禁尴尬地笑笑。杨凌向他拱手叹服道:“若真论到上阵杀敌,我怎么比得上闵大人的威风,今rì你这把刀可真是大开杀戒呀,江边的残匪都擒住了?”
闵文建把绿豆眼一瞪,奇道:“擒甚么?我已吩咐人全都杀了,没断气的都补了一刀,若不是怕臭了这江水,就全扔江里喂鱼了。这几块料捆起来作甚么?赶快结果了事”。
杨凌听的一怔,他方才赶过来时,江边来不及上船退走的倭寇还有四十多人,加上受伤倒地未死的不下百人,本来吩咐人全部擒拿起来,想不到闵文建自作主张,已着人全部杀了。杨凌来自后世,感情上总觉的虐俘有违人道,所以听了不禁露出不忍、不悦之sè。
率着家丁仆从赶来助阵的盐商中有一个叫梅chūn庵的中年人,这些盐商除了从父辈手中继承家产,大多也是从苦哈哈的私盐贩子渐渐起家,混成代理官方售盐的商人,所以大多强健好武。梅chūn庵虽取了个文质彬彬的名字,也长的孔武有力,神情彪悍。
他见杨凌不以为然,便陪笑道:“大人仁厚,可这些倭人贪婪成xìng,从不知悔改,草民听长辈说,早年抓了投降的倭人,我们也是放掉的,结果他们回头还来糟蹋咱们的百姓,而且抢了财物运回国去,还诱引来更多的倭人作恶,所以现在抓到倭人,一向是要处死的,勇猛凶残之军远比怀柔文明之师更让敌人敬畏呀。”
杨凌想到美国人放核弹屠倭城,却让倭人敬畏至今,而中国人宽大为怀,把他们的战犯放回国去,直至满头白发,其中大多数人仍鼓吹军国主义,仇视伤害国人,不禁苦笑一声。
莫清河从没见到明军这般英武,此时对杨凌的亲军战力不禁刮目相看,他含笑对杨凌道:“这次大人亲自指挥,我军大获全胜,剿杀贼寇逾四百人,不rì奏报京师,大人之名必达闻宇内,真是可喜可贺,卑下先恭喜大人了”。
闵文建听了甚喜,这次杨凌亲自坐镇,他是钦差,这功劳谁也抢不走,可是杨凌的品xìng他极是了解,知道杨凌决不会贪功,这抗倭英雄少不得也有自已一份,不禁美滋滋地道:“正是,沿海的卫军比起咱们边军来,差的可不只十里八里,一向只打败仗不打胜仗,这次大人一来便扭转乾坤,居功至伟。
啊呀,种大人,我可不是说你,瞧你平时斯斯文文的,我这文官象武将,你这武将却象个文官,说实话我老闵心里挺瞧不上你的,可看今rì你可真是条汉子,我老闵佩服的很”。
种千总刚刚被他说的脸一红,讪讪地道:“闵大人过奖了,末将末将惭愧呀,手下的兵是一群土鸡瓦狗,今rì的表现实在贻笑大方。就是末将自已,也不曾真正对敌作战过,一见了倭寇,着实的心慌,唉!真是惭愧”。
杨凌见他半边身子尽染鲜血,也不忍再苛责他,只好说道:“本官在北方时,曾见军中有一员姓江的骁将,面对比这倭寇更加厉害的鞑子也能以一当十。他曾说他第一次上战场时,也是吓的魂飞魄散,还是他的什长拖着他冲锋陷阵的。经此一役你也看到了,这些倭寇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只要不胆怯畏战,他们就讨不了便宜去。只是你那群兵可真该好好练一练了”。
种千总羞的满脸通红,唯唯喏喏地道:“是是是,末将受教,末将遵命”。
闵文健留下一些兵打扫战场,盐商们自发组织起来,将受伤的兵丁搀进镇中治伤,一经统计,那些骁勇善战,带着些痞气的盐兵刀不如人,以致死伤过半,完好无损的只剩下一百四十多人。
倭人除了最后被抛下的四十多人和百余名伤兵,当场死掉的有二百六十多人,其中六成是死于番子们的刀下、箭下,但那冲锋在前的八十名健卒,死伤一共不过三十余人,瞧得杨凌好生后悔,早知会有这一出,如果把三百亲军全部带来,战果何止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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