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崇祯的圣旨很长,高起潜足足念了小半个时辰,但核心的意却很简单,那便是你卢象升身为郧阳巡抚,本该率军击败流贼,收复郧阳,但你却守在唐河,逡巡不敢进,有御史弹劾你,畏敌如虎,怯懦无能,朕很生气,既然你不敢去郧阳,那便不要去了,将其调到许昌,去围剿贼军主力吧。wanzhengshu
等高起潜说完“不得有误,钦此。”,将圣旨递道卢象升手中的时候,卢象升的脸色早已变得异常难看。在他看来,河南的流贼不过一群乌合之众罢了,整日东奔西走,犹如无根之浮萍,终究不能长远,对付这些人也非常简单,遣一大将率领大军前去围剿便是,只要将其积年老营斩杀殆尽,其余之辈不过是懵懂无知的流民罢了。
反倒是郧阳的裴小二,竟然懂得收拢民心,与民休息,发展自身根基,犹如刚发芽之树苗,倘若不加干预,迟早有一天会长成参天大树,到那时大明才悔之晚矣。卢象升不理解,难道如此显而易见的道理,难道朝中衮衮诸公都没一个人能看的明白么?
他卢象升守在唐河,不就是在等这么一个良机,好将其连根铲除,为朝廷除此大患,又怎能被说成畏敌如虎,怯懦无能?
“高公公,许昌流民早有曹文诏、王仆等人围困,又何必调我天雄军北上?况且,此时裴逆主力已经被调离郧阳,其巢穴空虚,此正是我军攻入郧阳,收复失地的良机,我这样贸然离开,岂不是错失此良机?还请公公在皇上身边美言几句,请皇上三思啊!”
卢象升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但听话的高起潜早已经听得不耐烦了,只是迫于自己身份,这才勉强停了下去,终于等到卢象升一番话说完,高起潜开口道:“卢大人所言之事皇爷早有考虑,只是与区区裴逆想比,许昌的流寇才是乱民的主力,才是乱我大明的根本所在。
况且,许昌乱贼数次想东逃窜,虽未得逞,但依然需要严加防范。南京兵部尚书吕维祺奏言:‘南京,凤阳、泗水、承天府,都是我朝祖宗陵寝之所在,还需慎之又慎,应该以宿州、寿州、淮安、徐州等为京师(南京、凤阳)之咽喉,宜派遣大军重兵防守,严防贼军东犯。’这才是真正为国为民着想。
至于小小裴逆,据郧阳山中贫瘠之地,民不过十万户,哪怕真让那裴逆所得,又有何干系,等我大明恢复些时日,派遣大兵,翻手可灭,又有何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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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卢象升差点气的半死,合着他说了这么多,高起潜是一句都听不进去,反倒是拿南京兵部尚书吕维祺奏的话奉为圭臬,吕维祺此人卢象升虽然交集不多,但从其任职的地方来看,他的这番奏折肯定就是江南那群东林党人的意思,所求无非是拦住流寇不让其荼毒江南豪绅,保全他们自己的身家性命罢了,根本就没将大明整体放在心上。
然而,这样的话反而深的京师朝堂上的大人的支持,就连天子都颇为赞许。
卢象升身上突然出现一种无力感,一种有心杀贼,无力回天的感觉萦绕心头。事实上,卢象升不知道的事,朝廷上的高官贵胄那里不知道,懂得收买人心的裴家军要比一群只知道烧杀劫掠的流寇更能成为朝廷的威胁。
只是知道是一回事,具体怎么做又是另一回事。朝堂上的那些大员即便不是东林党人,也大多都是江南人士,这些人当政怎能容忍流寇渡过长江,去祸害他们的家乡?他们就不怕士林风评?就不怕家乡人物议?
要知道,朝廷只是他们争权夺利之所,等到年华老去,迟迟暮年之时,他们还是要回到家乡去安享晚年,就凭这一点,他们就不能让流民渡过长江,去危害他们的家乡,去让他们无家可归,为此,即便其他地方损失大一些也都是可以容忍。
“高公公,”卢象升一辈子挺直的腰杆在高起潜面前弯了下来,“
恳请高公公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宽限我一些时日,等我剿灭郧阳裴逆,必会挥师北上,与曹文诏等将围剿河南之贼,卢某人多谢公公了。”
卢象升这般恳切,不仅没有起到丝毫作用,然而让高起潜有一种痛快的感觉,你卢象升不是清高看不起我等阉人么?现在求到我这里来了,早干嘛去了,平日不烧香,临时抱佛脚,晚了。
不过似高起潜这等身份之人,即便心中有什么不满,也不会表现在脸上,见卢象升拜了下去,忙闪身退到一边,然后上前将卢象升扶起,说道:“卢大人之言也甚是有理,我可以代为向皇爷转告,只是皇爷心思坚定,恐怕没什么用处,还望卢大人早作准备才是。”
说完,高起潜抬头看看天色,此时太阳已经行至正空,估摸了一下时间,大致在午时二刻左右,于是对着卢象升继续笑道:“卢大人,这时辰已经不早了,咱家还要赶着会京给皇爷复命,就不留了,卢大人留步。”
说着,早有随行护卫将高起潜的马匹牵到了他的身后,高起潜行了一礼之后,转身跨上骏马,对卢象升道:“卢大人,圣旨我已经传达到了,您想说的话我也会想皇爷一一说明,至于具体该怎么办,就请您自行斟酌了,后会有期。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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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马带着高起潜离开,卢象升还想说些什么,只是张张嘴到底没说出来,又能说什么呢,旨意是天子下的,高起潜只是一个传旨之人,就算他能发挥作用也不是现在。
卢象升看着高起潜离开的身影渐渐变小,直至看不见。一旁的部将朱天麟凑了近前,低声道:“大人,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该怎么做?卢象升也想知道该怎么做,按照他的本意他还是想继续前往郧阳,为国朝除了一大害,只是这样做违背了天子的旨意,不是一个忠臣所谓,但倘若不这样做,那便是给国朝留下了一大‘毒瘤’,大明迟早会因此付出极大代价。是选择忠于天子,还是选择忠于大明,这是个两难的选择。
卢象升在原地站立了很久,直至朱天麟再次小声询问,这才长叹一口气,对朱天麟道:“去准备笔墨纸砚,我要亲自上书天子,陈明利弊,望天子就此回心转意,快。”
“是。”朱天麟答应一声,随即转身离开准备去了。
没一会,笔墨纸砚准备妥当,就这刚刚迎接圣旨的桌案,卢象升挥毫泼墨,将此中利弊得失,以及卢象升自己对天下大势的分析等一一写明在案,洋洋洒洒数千言,转瞬之间便已经写好,将奏疏装入一个专门的匣子中,递到了一旁朱天麟的手中,叮嘱道:“你安排专人,骑上快马,昼夜不停,必须要在最短时间内亲自送往京师,呈于天子,切记一定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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