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官们,闹事的人就在那儿!”
许广胜回头一看,几个法租界巡捕正往这边来,他眉头一皱,偏头一瞧,身后伪军手从腰间放下,开始陆续往外撤走。
培福里在法租界,日本人不愿越界闹事,许广胜借不到威势,只能作罢,他临走前,狠狠瞪一眼顾植民,仿佛在说,此事还没完结。
待众人离去,顾植民才长舒一口气。原来他做了几手准备,提前安排好,让阿凌去租界巡捕房报案,说有人聚众闹事,危害租界安全,这才引来巡警。
赔送许多大洋,送走几个巡警,顾植民终于躲过一劫,继续经营百雀羚。
此时上海虽然沦陷,日货充斥市场,但有骨气的国人都不愿购买日货,许多国货老牌都西迁躲避,百雀羚成了许多人的首选护肤品。
风雨飘摇之中,百雀羚生意反而兴隆,幸好顾植民深谋远虑,提前备好了大批生产原料。然而储备哪有日子多,润肤霜生产的重要原料逐渐告罄,顾植民带人采购,却发现此时市场已被日商垄断,不入会的商家购买原料价格奇贵,顾植民和徐小姐一番商议,决定绝不妥协,更不给日本人赚暴利的机会。
因此,顾植民找到掮客,从黑市购买原料,这大大提升了成本,加上人工、运输等费用,成本几乎和售价持平。但顾植民下定决心,绝不发国难财,他咬牙支撑,哪怕没有利润,也坚决不涨价。
小傅和阿凌等主事商议,愿意每月削减自己两成工钱,帮助百雀羚度过难关。宋北山、如意、阿平、小贾等人也纷纷响应。如今正是国难当头,国人应当团结一心,守望相助。
阿凌将钞票交给顾植民,真挚地向他请愿。
“昔年侬不计较阿拉搞砸了侬工作,还出手相助,让阿拉这些人有门事业糊口,不至于流落街头,如今到了还这份恩情的时候,请侬万万不要推辞。”
顾植民感动非常,他拍拍阿凌肩膀,把钞票塞回他手里。他正是拿他们当作家人,才不能收下这钱,国家大事,他帮不了,但坚持不涨价,却是他力所能及的,如此这般,也算为国为民略尽绵薄之力。
阿凌还要再讲,顾植民面上一板。
“侬如此做,岂非是让我做那不仁不义之人?日后旁人评说,只道国难当头,我非但不体恤员工,反而借机压榨工钱,如此,又将我顾某置于何地?!”
阿凌等人这才作罢。
自日本占领上海,一力打压本地商人。顾植民强撑不入商会,境况更加艰难。因此,为躲避日本人眼线,顾植民只能晚上偷偷送货。
这日夜晚,顾植民送完货物,带着小傅等人悄悄穿行在日占区,往培福里赶。
路过一弄小巷,远远地却听见几声凄惨的哀嚎,顺着风飘过来,如怨如慕,如泣如诉,激得人寒毛直立。
第六十七章死亡
惨淡的月光照在地上,印出几人惨白的脸色。
顾植民几人迟疑一番,小心上前查看,却见醉醺醺的几个日本大头兵正在虐打一个男青年。那青年被打得扑在地上,蜷缩一团,喉中发出嘶嘶惨叫,打到最后,连惨叫的气力也没有了。
大头兵们一边踢打青年,一边操着蹩脚中文,骂骂咧咧,命他求饶,青年却宁死不屈,大骂日本。一番暴打之后,青年终于没了动静,抱头的手无力垂到身子两侧。
顾植民看得青筋暴起,眼眶欲裂,小傅更是卷起袖子,就要冲出去拼命。顾植民死死捂住他嘴巴,将他扣在墙上。他指指大头兵手里的枪杆,又环顾四周伙计。
“侬现在出去,不仅救不了他,还会把兄弟们性命都搭上!”
小傅咬紧腮帮,伙计们也都愤怒不已,胸膛剧烈起伏,恨不得冲杀上去。
等几个大头兵一走,顾植民他们连忙上前。顾植民伸手在青年鼻下查看,发现尚有一丝气息,几人赶紧抱着他去附近医院救治。等手术顺利做完,顾植民掏出钞票就要付费,小傅拉住他手,他和伙计们掏出身上全部钞票,一同交到顾植民手里。
“师父,上回工钱的事我听了侬的,这回就让阿拉也出一份力吧!钞票不多,只有这些,若是不够,侬再添上好伐?”
伙计们都望着他,眼里都是赤诚,顾植民心头一热,重重点头。
深夜,培福里33号二楼灯光摇曳。顾植民和妻子相对而坐,说起今晚见闻,俱都气愤不已。然而国人的忍耐却丝毫换不来平静。时日渐久,此类事件愈加频发,眼见日本人在上海滩肆意欺压同胞,行事猖狂,两人都觉得不能作壁上观。在朴素的民族情感支撑下,他们在微薄的盈利里,节衣缩食,挤出一些钱财,偷偷捐给进步学生,支持抗日和革命。
阴云之下,百姓生活愈发艰难,培福里众人只能埋头苦干,期待黎明终有一天会到来,不过阴郁中,也有一抹彩色,宋北山与如意感情愈发深厚,打算向她求婚。他自知缺乏罗曼蒂克,便找徐小姐帮忙,同他一道策划了求婚仪式。
顾植民夫妻十分高兴,偷偷准备妥当,就等那日到来。然而世事无常,第二日,如意出租界买菜,回来路上,却被几个日本兵骚扰。如意一路低头闪躲,日本兵纠缠不休,甚至开始动手动脚。
在日本兵摸她上耳朵,耍弄她的珍珠耳环时,如意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拍下他手,扯下耳环掷到大头兵身上,然后她提起菜篮往租界飞奔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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