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场合,除了道门真人与长白嫡系弟子,谁也不能进去,留在殿外的孟长青注视着空洞深邃的大殿,一阵阵的低沉的梵音传出来。十几个嫡系的长白弟子一言不发地守在佛殿外,他们的神情看着很奇怪,不是伤心欲绝,也不是愤怒失态,而是一种另类的木讷,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高耸入云的佛塔发出钟鸣似的嗡嗡声,让人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日子。
四百多年前,一场仙剑大会走出了五位道门真人,南乡子、李道玄、谢仲春、吴鹤楼、吴洞庭,这放眼六千年道史也是头一回。众人都说道宗将兴,只有紫微山女修扫兴地说,盛极必衰,怕不是人间大劫将至,如今风光逼人,也不知几人能得善终。四百年多后,一语成谶。
长白的真人、道史留名的一代宗师、无数修士心中遥不可及的人物就这样轻易而离奇地死在了北地。李道玄在大殿里整整待了一天,直到第二天凌晨才出来。昏暗的天空无声无息地开始下着雪。
僧人领着两人往后禅院走。李道玄一直没说话,孟长青知道他心里难过,他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
“师父。”
李道玄走进屋子的时候,听见孟长青在背后喊他,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师父,人间正道必然昭彰,两位真人会瞑目的。”
一旁的僧侣提着昏黄的灯站在雪里望着孟长青,似乎被这年轻道人言语中的力量所触动,李道玄则是好久都没说话。
第二天午夜,谢仲春带着玄武弟子们抵达北地雪原。他们一行人其实先李道玄出来,不过没有李道玄与孟长青快,又因为其他的事在路上耽搁了两天。
孟长青抱着大雪剑站在门口看着谢仲春走了进去,站了片刻,他也跟着进去了。李道玄和谢仲春坐在堂前商议了一会儿,两人让李岳阳带着弟子们在城中各处设下阵法,太白城若是没什么异样,就先把人撤出来。一旁的孟长青听着李道玄的声音,食指无声地敲着大雪剑,过了会儿,他好像察觉到什么似的,转头望向一个方向,姜姚站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失魂落魄的。孟长青有些意外他竟然也跟过来了,多看了他两眼。
出了门,姜姚正要往外走,一只手忽然按上了他的肩,他下意识一僵,慢慢回头看去。
“道长?”
孟长青上下打量着他,“你怎么也跟着来了?”
“我和乾阳真人他们一起来的。”姜姚的眼神有几分闪躲,好像不怎么敢看孟长青。
孟长青问他,“你怎么了?”
“我、我来的路上听说两位长白真人死了,我心里害怕。”
孟长青显然没怀疑,不轻不重地捏了下他的肩,“你修为不高,留在此地太过危险,过两日长白弟子会护送两位真人离开北地,你也跟着他们离开,过了冬青河就回玄武去吧。”
姜姚不吭声,过了会儿又用蚊子似的的声音问道:“道长,我来的路上,看见许多长白弟子围在那大殿外,那里面就是两位真人的……”
孟长青顺着他的方向看去,点了下头,“嗯。”那里面放的就是长白真人的尸身。
等到孟长青离开后,姜姚这才重新转头看向那院墙的方向,远远的可以望见拔高的地基上伫立着佛殿,外围有长白弟子守着。姜姚脸上的表情好像是怔松,又好像是茫然,遥远的地方有晨钟声传来。
他脑海里有一幕画面闪了过去。不知是多少年前的祁连山上,穿着碧海青天纹道袍的老人低下身与他平视,把他揽在怀里柔声说着话。在姜姚的记忆中,从来没有人这么温柔地和他说过话。
他反应过来了,猛地抬手用力地捂住了嘴,浑身都开始抖,却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他忽然快步往台阶下走了。
姜姚走的太快,没注意到孟长青早就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他,将他的一系列古怪反应尽收眼底。孟长青极轻地拧了下眉。
是夜,虚和道人带着嫡系长白弟子去了一趟月亮城祭拜两位真人,李道玄也去了,长白弟子们分明不愿意见到孟长青,孟长青就跟着谢仲春留下守着太白城和寒城。谢仲春比长白弟子还要不待见孟长青,李道玄一走,他便打发孟长青滚了。
碧海寺,姜姚正一个人躲在寺院的台阶上听着北地僧人讲早经,白鹰盘旋在天空中,雪落了下来。僧人们说的是北地有名的弘光法师坐化的故事,讲了一个普通人是如何成为了一个佛。
姜姚正抱着膝盖坐在台阶上走神,忽然他察觉到了什么,扭头看去,一个陌生的红袍僧在他身旁坐下了。
两人一起坐在屋檐下听着那些沙弥们讲经,红袍僧听了一会儿道:“这故事是假的,活着的时候是人,没有死后就变成佛的说法,人总是喜欢编一些虚妄的故事。”
姜姚一开始没说话,然后他才反应过来那僧人在同自己说话,“什么?”
那僧人扭头望向他,语气神态仿佛是与他熟识多年,“你叫什么名字?”
“姜姚。”
僧人打量着他,像是找了许久才终于找到了他,“跟我走吧,这里马上就会有灾祸降临。”
姜姚愣愣地看着他,“什么灾祸?”
那僧人又望向那雪中的大殿,远处沙弥们还坐在法坛上有口无心地念着经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低声问道:“你听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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