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跟着总管穿过前庭,走到中庭,进入正院德馨堂。
今年初,卢昊苍率先在银元局和总督衙门安装了发电机,总督府都用上了电灯。此时天色阴霾,屋里晦暗不明,便开了灯。橙色的灯光既温暖又明亮,让人心情也跟着变得不错。卢老太爷、卢老夫人、卢昊苍和卢夫人都坐在这里,表情各自不同,都在等待两位特殊的客人。
进入正房,许超麟和牧博明在屏风外脱下大衣和皮帽,交给总管,然后才走进正厅,微笑着拱手一揖。
牧博明的态度略显亲近,“小侄给老大人、老夫人请安。小弟见过姐夫。姐夫、夫人安好。”
许超麟神情肃然,略带疏离,“在下见过老大人、老夫人、卢大人、夫人。”
卢老大人和蔼可亲地点头,“别那么多礼,快坐。”
两人谢过,坐到客位。丫鬟上了茶,躬身退下。
卢老大人微笑着说:“这是极品蒙顶甘露,用梅花上的雪水泡的,你们尝尝。”
两人端起茶盏,微呷一口。牧博明赞道:“杨子江中水,蒙山顶上茶,果然名不虚传。”
许超麟也跟着捧场,“蜀山茶称圣,蒙山味独珍。灵茗仙茶,的确不凡。”
老爷子很高兴,“既喜欢,回头让人给你们送些过去。”
卢老夫人一直盯着许超麟看,目光中交织着喜爱与可惜。她一看到这个年轻人便认定他是自己的孙儿,因为他的相貌风度气质与卢昊苍年轻时一模一样,再想到他的母亲居然是个低贱的戏子,不免有些排斥,可家中子嗣不丰,两个孙儿才几岁大,也都是庶出,与这个长成的孙子相比远远不如。想到儿媳妇再不能生了,这辈子想要嫡孙是不可能了,她也就无法再挑剔,看这个大孙子生得龙章凤姿,犹如芝兰玉树,便觉得是挑着他们卢家的优秀之处长成这样的,与他那个生母并无关系,也就欢喜起来。
“孩子,过来让我看看。”卢老夫人慈祥地笑着,对许超麟招了招手。
许超麟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温文尔雅地叫道:“老夫人。”
他穿着柳绿色织锦长衫,里面絮了一层薄薄的羊绒,既暖和又轻便,看上去更是玉树临风。卢老夫人拉着他的手,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关切地问:“穿这么少,冷不冷?”
许超麟笑道:“不冷。我在德国的时候,冬天比这里冷多了,我也只穿这么些。”
卢昊苍愉快地说:“军人日日操练,身体好,火气旺,冷不到哪儿去。”他也穿得不多,虽已人到中年,却也保持着旺盛的精力和强健的体魄。
屋里烧着地龙,很是暖和,许超麟的掌心热热的,卢老夫人握了片刻,确认他不冷,便点了点头,“那就好。年轻人血气方刚,可也不能掉以轻心。如今天寒地冻的,可千万别着凉了。”
“是。”许超麟很听话,“我在外面都穿着裘衣,到屋里才脱,很注意保暖。”
“好,好。”卢老夫人满意了,对老爷子说,“是个好孩子。他都长这么大了,就别再拖着了。过年祭祖,便把他写进族谱吧,让这孩子认祖归宗,老大也就后继有人了。”
卢夫人黄氏有些不悦,勉强笑着劝道:“老爷以前半点消息都没得到过,突然冒出这么大个儿子,是不是再查查清楚?咱们这样的人家,香烟后代之事必得慎重,血脉不可混淆。”
卢老夫人对这个大儿媳妇一直淡淡的,觉得她虽是大家闺秀,却半点也比不上前头的牧氏,很有些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又生不出儿子,娘家人还总在外面惹麻烦,因此对她很是不喜,这时脸色一沉,语气便不大好,“老大已经带着孩子在法国医院验过血,证明他们是亲父子。当年给这孩子接生的稳婆,看着他生下来的婆子丫头也都找到了,日期都对得上。便是你不信这些人证物证,也看看这孩子的相貌品格儿,哪哪都跟老大生得一模一样。我那些孙儿孙女,没一个有他这么像的,就是你生的那两个姑娘,也只与老大有两分相似。这样都硬说他们不是父子,那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
卢老爷子也赞成老妻的话,“这孩子确实长得与老大一模一样,不过比老大争气。老大小时候顽劣不堪,哪像这孩子,才十二岁就一个人去外国读书,还能让洋人服气,了不起。”他已听大儿子说过这个孙儿在国外的事迹,心里也非常赞赏。
许超麟落落大方地说:“老爷子过奖了。”
卢老夫人拍拍他的手,“叫爷爷奶奶。”
许超麟看了看老爷子,又转头看看卢昊苍,见他们都微微含笑,并不反对,便爽快地叫道:“爷爷,奶奶。”然后犹豫片刻,又叫了一声“父亲”,却没理会黄氏。
“好,好。”老爷子畅快地笑道,“既是认祖归宗,这名字便须改过来。‘麟’字甚好,确是我家麒麟儿,便不必改了,前面依着排行便是,就叫卢兆麟吧。”
“父亲说得是,便这么叫。”卢昊苍也很高兴,“麟儿可有字?”
“有。”卢超麟看向坐在一旁儒雅微笑的牧博明,“是博明兄给我起的,字仁瑞。”
牧博明微微欠身,“当时在德国,得知兆麟已经及冠,却无表字,小侄便想着赠他一字。麟者,咏于《诗》,书于《春秋》,为昭昭也,麟之为圣人出耳。《春秋公羊传》曰:‘麟者,仁兽也。有王者则至,无王者则不至。’小侄便为兆麟取字仁瑞。实没想到他原是卢家子弟,却是小侄僭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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