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鹘子在当世素有剑圣之称,翩然仗剑,形如白鹘,俗家姓名已不可考,据说是向先帝献策不纳,又视当朝权臣如寇仇,怒而隐退,避居佛门清净之地。jchenghbgc
解雪时灵心有余,于剑术一道一点即透,奈何先天不足,终无寸进。
他年幼时便倔强异于常人,握不动铁剑,便折木为剑,对着石壁苦练那些剑招,百遍无所得,便练上千遍、万遍,磨得指掌间淋淋漓漓的都是血,犹不知止歇。
灵鹘子曾断言曰:“此子刚极易折,慧极必伤。”
但他确实因此对这小弟子高看了几分。杏安七年,他于机缘巧合间,觅得一剂洗髓方,能祛先天胎毒,当即传讯于解雪时——一旦夺胎换骨,师徒一行便可云游四海,不受尘网挂碍。
谁知祸福无门,杏安七年,亦是解雪时生平劫数所在!
先帝颇好佛法,仅京畿一带,便设伽蓝寺百余座,权相严寰为投其所好,于西域诸国大肆搜罗,得毗娄博义天王下额骨及辟支佛舌,盛以七宝琉璃函,乘象辇进京。
解雪时有一族兄,时任越骑校尉,为人嫉恶如仇,素来不忿严寰劳民伤财之举,当即寻了个由头,在城门处截停象辇,开函验查。
只见佛舌通体青色,舌苔如鳞,颇为妖异。解校尉亲自以手查验,并悬于额上细看,那佛舌直垂到下颌处,其巨硕如此,不由令人疑窦丛生。
严氏家仆手眼伶俐,当即搬出佛典,同他解释。
原来佛祖三十二大人相之一,便为广长舌相,取言无虚妄之意。诸佛之舌,无不通体靛青,宽阔肥厚,长可覆面。此舌与寻常人迥异,足见佛法深厚。
解校尉将信将疑,正欲放行,那家仆便面上陪笑,从袖底下暗推过来一袋明珠。
谁知这么一来,却是弄巧成拙。解校尉当即勃然大怒,抬手将锦囊掷在地上,明珠滚了满地,都泛着一股淡淡的靛青色!
解校尉抬手一看,只见手甲之上,亦是敷了一层薄薄的铅粉,显然是刚刚从佛舌上沾染来的。
其人性如烈火,当即取了短匕,格开家仆,在佛舌上重重一划,但闻裂帛声一响,佛舌迎刃绽开,露出里头酱红色的血肉来。
这哪里是什么佛舌,分明就是一条涂了铅粉的腌干牛舌。
严寰为投天子所好,强行附会佛法,竟然胆敢瞒天过海,以这般毒物戏侮天子!
此事既已被他撞破,他又怎会慑于严氏之威?
谁知他尚未来得及进宫禀命,便已被严氏刺客一箭射中背心,毙命当场。当时在场的禁军,皆被生擒。紧接而来的,便是一道历数解氏十八宗罪责的诏书!居首的便是擅权越制,毁弃御贡,有不臣之心。
这一道诏书,却是严寰矫诏而成的,借着先斩后奏之速,将解氏一脉尽数打入诏狱之中,严刑拷问佛舌下落。
——那佛舌早已落入刺客鞲中,哪里拷问得出来?
严寰借势大肆株连,血洗朝野,解氏男子凡生须髯者皆腰斩,终于酿成了杏安七年令人人色变的佛舌惨案。解雪时负剑探亲,尚未来得及面见慈母,便已身陷囹圄之中,但见父兄残尸相枕藉,血流没胫。
解氏一门公卿之骨,竟被践于尘泥之中!
他因先天不足,年岁又小,因而同女眷一道,被囚斗室之中——这却并非严氏开恩,而是要严刑之下,令他攀咬恩师灵鹘子。
他那心悸气喘之疾,便是在那时落下的病根。
解雪时心思隐忍,竟是暗暗在牢中锉竹筷为短剑,借着更替食水之机,重创狱卒,逃出狱外。代价同样不菲——他剑术未成,亦在近身擒拿间,被重手法挫伤指骨,十指形同被废。
其时京中遍布严氏鹰犬,竟无他容身之地。
他心念电转间,眼前浮现的却是谢浚父子的身影。大理寺复核举国悬案,若能得其助力,或能将解氏佛舌一案翻成疑案。
那同样是个茫茫雪夜。
谢浚伏案夜读间,心思不属,恰恰在抬头间和他目光交汇。他倚在屋檐下,猫似的微弓着身,浑身都是融化的雪水,黑发丝丝缕缕黏在腮上,眼里含着深而寒的戾气。
谢浚心细如发,哪里会猜不透他眼下窘境?当即从手边抄了把伞,探在他头上,令大雪簌簌落在伞面上。
“翻案?”谢浚道,“这本就不是什么疑案,你我都心知肚明。若是圣人有权柄,何愁世上有冤案?”
他说得足够直白,解雪时如何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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