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大人!”
周狱突然提高声音,本是要反驳的,却给正在吃野果的卫潇吓了一跳,一哆嗦给呛着了。
他诶哟诶哟地给卫潇拍拍,嘴里还不忘要说的话,“作为臣子应当总懂得尊卑,教养我是老师的事,轮不到你来,还是说,您这是想篡位?”
“臣不敢。”
“为人臣子,不仅要懂得尊卑,更要懂得感恩,那军营里的士兵的确多数来自百咎窟,但他们已经为大崇守了几十年的城池,拼过命流过血,怎的到你嘴里就成了一句‘乡野村夫’?”
书院先生从教他的第一天起就告诉他,上城人天生尊贵,百咎窟杂种天生低贱,而他,天生就应该做王。
他当时太小了,虽然清清楚楚地看着上城人世代为官享乐,百咎窟人世代为奴为婢,心里却是不理解的。
再者,他本就不想做王,对这些“道理”自然极不服气。
到了王宫之后,卫潇不止一次地告诉他,无论哪一城的人,都是大崇的子民。他们要做的是改变现状,是把三城及百咎窟连接起来,不仅要推倒各城之间那堵厚厚的石墙,更要推倒大崇子民心里那道无形的墙。
“老臣并无此意。”郑大人不想再同周狱争辩,转而朝向卫潇,“陛下,教养新王乃是国事,是我大崇的重中之重,小殿下武艺未精,倒学了许多粗鄙之语,还日日爬树捉蝶,臣以为,于军营教养小殿下,略有不妥。”
周狱见好就收,挪到一边去给卫潇研墨,卫潇擦着淌了汁水的手指,“爱卿有何高见?”
“回禀陛下,臣有一孙儿,由一文武双全者教养,谈吐得当饱读诗书,九岁时便可百步穿杨,臣以为,陛下应当请一有学识的武者负责小殿下的武艺,不能再放任——”
“文武双全?”卫潇突然冷哼了一声,颠着一叠奏折敲了敲桌沿,“郑大人是在说本王的文比不过他人,还是在说您的孙儿更适合做这个王?”
“臣不敢!老臣一心为国为民,忠心日月可鉴!”郑茂跪地磕头,近年来他越发力不从心,“只是这教养新王并非儿戏,臣也是为了大崇的江山社稷着想。”
卫潇拿了案上的野果用衣袖擦擦,放到嘴边咬了一口,突然笑了出来,“瞧郑大人这话说的,他就是爬了个树,怎么一会儿的功夫江山社稷都没了?”
他转身拍拍周狱的胳膊,“你快给他送两个野果子去,郑大人准是馋疯了,怎的说起胡话来了。”
郑茂伸手接过两个野果,眼里似有嫌弃之意,周狱总是把分寸把握的很好,像爬树摘果这类事,总能用男孩,年纪小这些理由搪塞,他多说一句是小题大做,少说一句却又心里不安,“谢过殿下,臣…先告退。”
周狱开了窗子,看着郑茂走远了便胳膊一撑坐在窗口,“那老东西看我不顺眼多时了,添了个孙儿可把他高兴坏了,他都跟老师夸几次了?整日就想着把我踢了。”
卫潇白他一眼,“叫你老实些你不听,不过装了两年便原形毕露了。你在我这随意怎样,分明知道他不待见你,你还非得去惹他厌烦。”
周狱梗着脖子不服气,“他能怎样?我都觉得他活不了几年了,我多气他几气说不定能让他早死呢!”
“哎!又胡说了!”卫潇抛了个果子砸他,“我这是被你给带偏了,他一说话净想着反驳了,仔细想来他那话倒也不无道理,去军营不是叫你去学粗话的!”
周狱不好意思的笑笑,从窗口上跳下来,挤到卫潇身边坐下,揽着卫潇的脖子蹭蹭他的脸蛋,“在改了在改了,老师信我。”
“都多大了,还这样撒娇。”卫潇嫌弃地歪头躲着,周狱便紧跟着贴过来。
这几年,周狱算是摸透了他的脾气,颇有些为所欲为的意味,他正想着是不是有些太惯着周狱了,周狱便得寸进尺地在他脸蛋上亲了一口,随即坐正了,拿起一个野果擦干净塞到他嘴里堵了他的话头,伸手拿了一摞奏折,正经看了起来。
周狱跟着卫潇这么些年,已经学会了模仿卫潇的字迹,开始是卫潇说着他写,现下一些小事他自己也可以处理了。
卫潇靠在椅背上看着周狱代他批阅奏章,感慨非常。恍惚间那个从门外闯进来撞上他腰封的小屁孩儿,已经长成了身姿挺拔的少年,再过几年身量都要超过他了。
他伸手理了理周狱跑乱的头发,给他擦擦颈后冒出的汗,周狱身后的衣服破了口子,也不知道是刀剑划的,还是树枝挑的。
第18章姐姐
周狱从入宫那天起就没有住过自己的宫殿,在卫潇那儿赖了六年也不肯走,把卫潇从一个不愿与人亲近的人,生生磨成了一个半夜醒来,下意识给他盖被子的人。
过几日便是卫潇的生辰了,他知道卫潇同他一样讨厌那些虚意假礼,便也没送过什么生辰贺礼,早上醒来给他说句吉祥话便罢。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近来越发爱给卫潇送东西了,野果要送,抓来的蛐蛐也要送,尽管卫潇什么都不缺,还会被蛐蛐吓得跳起来。
前些天他在御书房见了从外邦送来的礼品单,全都是些什么珠啊玉的,偶尔有些新鲜玩意儿也要是龙纹的。卫潇每年都会收那些东西,压根儿就不稀罕。他踱步到外院,今年突然就想给卫潇送个生辰贺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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