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策冷笑一声:“我就值个龟壳?我有什么特殊的?”
“你上船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他们要的人是你,”舟楫耸耸肩膀,“我也是替人跑腿的。平白无故多了二十年的伏灵咒枷,平白无故看守二十年邱江,平白无故给水底的东西做了二十年苦力……”
戎策被他吵得耳朵起茧。不过这小妖怪挺惨的,因为耀贤王府的案子被人放了鸽子,心里不满应该的。伏灵咒枷不仅没收了他的自由,还在压制他的本性,每一次使用妖力都会钻心刺骨地痛。
“做个交易,你带我出去,我还给你自由。伏灵笔我师父身边带着一根,给你划了去就行。”
“没有出去的路,”舟楫站起身,他本来领戎策走的就是一条送死的路,“你只能往前走,不然水下的东西连我也要吃了。何况,你要找的答案,就在更深处。”
戎策打量他,一挑眉:“这么胆小?”舟楫撇撇嘴,戎策将木板换到右手,言语中带了几分威胁:“之前有人跳江而逃,你知道吗?他是南绎的探子。”
舟楫茫然摇头,笃定说道:“我还没见过这么蠢的人。只要是偷摸下水的活人,全都要过我这关,除非——”
鬼丹。戎策一拍木板在左手手心,他想明白了,这些南绎的疯子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下面到底有什么?他们是单纯去送死,还是想要征服新的领地?战文翰找到资料上说,七月半鬼市开,鬼市在江下?
戎策问道:“路的尽头就是真正妖魔的住所?”
“你直走就到了,最多走一刻钟,”舟楫忙不迭点头,随即问道,“去掉咒枷这事,还算数吗?”
戎策将木板子扔过去:“我要是有命活着回来,就算数。”
伏灵司一半的人手已经到了临江码头,两个千户一个百户接连失踪,两艘商船无端沉底,这件事棘手程度已经是杨幼清七年来从未遇到过的。
事情出在霖州,霖王叶斋和孟兆宁前后脚从京城出发,快马加鞭赶到了码头,郑家也来了人,在县城的衙门围坐一团商量对策。
杨幼清望向孟兆宁,语气中是不容置疑:“水下面的妖怪是什么?为何要我去查?要阿策去查?”虽是问句,但他的态度分明是指出,孟兆宁知晓此事。
孟兆宁虽然清楚戎策一向是闲不住的,但是他没想过这个义子竟然孤身犯险,打晕了郑家的伙计混上了商船。伏灵司是皇庭暗卫,没有通关的手续他私自过江,就算是九死一生回来,也会被扫地出门。
“阿策,”孟兆宁看了一眼杨幼清,清清嗓子,“阿策到码头调查,不小心跌入水中,失去踪迹,这件事情你我都没预料到。”
杨幼清明白了,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事不宜迟,我建议找漕帮水鬼。”漕帮,即掌控着邱江船运的北朔第一大帮派,而水鬼并不是鬼,是给那些习惯水性的蛙人的称呼,他们入了水如同鬼一般来去自如。
然而漕帮现如今幕后坐着的,是四皇子叶宇。叶斋翘着腿,半躺在太师椅上,摆弄自己的精心修剪整齐的指甲,好似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昨日傍晚养心殿召见,叶宇又提起了水坝应该将洪水引流邱江的事情,但就在这时急报送来,邱江时隔一日再度沉船。叶南坤大怒,将叶宇骂了一顿,说什么这是天意,随后立刻批了叶斋的奏折,过了中秋就能开始建造水坝。
叶斋现在洋洋得意,翘起来的腿有节奏地晃动着:“有的人就是吉人天相,不用担心。漕帮没什么好东西,都是好吃懒做的穷人。”
“殿下信命?”杨幼清怒火中烧,但又不能发作。
“有时候还真得信,”叶斋换了个姿势,依旧是瘫坐在椅子上,没个正行,“我那个三弟,一出生就怪病缠身,三岁克死亲娘,六岁烧了养心殿,那些半大的书童一个两个都没活——”
叶斋还没说完,就听见孟兆宁一声咳嗽,他住了嘴。舅舅给他造成的童年阴影挥之不去,叶斋缩回了凳子里。
三皇子今年二十四,十八年前,他因贪玩带着伴读的书童偷偷跑到养心殿,据说是踢倒了烛台酿成大错。当时死了不少人,不过此事没有张扬,佐陵卫善后,将事情处理得天衣无缝。
也是十八年前,杨幼清初逢被孟兆宁领回家的戎策。当时那小孩应该刚刚七岁,脑袋上缠了一圈绷带,见人就钻到桌子底下。杨幼清以为他是盲童所以对他特别好。后来他发现这熊孩子只不过是让火燎了眉毛,故意装瞎作弄杨幼清,或是多讨一块糖。
好一顿打。
杨幼清没有问过戎策的来历,如同戎策也没问过他。
是,戎策几经生死都没能踏入鬼门关半步,吉人天相。杨幼清心里想,忽然听见外面有急促的脚步声,急忙上前几步。
来的是叶斋的护卫戴佗,魁梧身躯挡住了衙门口的太阳。他单膝跪地,双手往头上一举。他手里拿的是戎策的血刺刀。
杨幼清接过来,极力掩饰颤抖:“哪里找到的?”
“下游两里地有个浅滩,被水冲上岸。”戴佗一五一十回答。
还不等孟兆宁说什么,杨幼清已经提着他自己的刀冲了出去。孟兆宁还没反应过来,杨幼清又腾腾腾走回来,跟他行个礼,再度冲出门去。
叶斋吹了吹指甲,说道:“不就是个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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