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枝本来的味道混淆日头毒晒的酸味里,依稀尝出一两点模糊不清的甜味,其余酸涩得类似于某种调料,很难真心实意地说一句好吃。
他暗自想:沈长楼这荔枝是留给谁的?难道是……
想到最后他不敢再想下去,匆匆地将荔枝丢入杂货堆,将茶壶里置着的顾渚紫笋急匆匆倒满了茶碗,囫囵当白水喝了下去。
他回过神来,手指下意识摩挲着茶碗的外壁,尚还残留着茶水的温热,传递到掌心让他略微平静下来。
季舟低声呢喃:“茶水是温热的……”
茶碗里橙黄色的茶汤鲜亮明彻,零星飘着几瓣卷着边如笋般修长的茶叶。
他只在初到武林盟时被教习茶种类时才品过一次顶级的顾渚紫笋。
顾渚紫笋因为特殊的原因所以作为上供朝廷的贡茶。怕是连武林盟都每年仅特供三四份,用来宴请身份贵重的宾客才泡制一次。
便是沈长楼私藏有两三份茶叶,依他的性子也不会随随意意就泡制,江寒更不可能。
季舟皱起了眉,猜疑心思骤起,他按耐住想要追究到底的念头,魂不守舍地想着名单落实的事情,却突然听见屋外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声。
“师父?”季舟把头向外探去。
“……无妨。”沈长楼神色低沉,只是平静将掌心咳出的血沫揩在帕子上,抑着嗓子腥甜哑声道:“刚才调息时内息紊乱,如今已经抑制住了。”
季舟因为他云淡风轻的语气莫名焦躁起来,三两步上前去一把抓住他的右手腕,强硬地让他将身子别过来。
季舟看见沈长楼转过身来,他唇齿间有被咬伤的痕迹,咳出来的混淆着伤口的血,就如同唇齿间嚼烂的月季花汁般颜色艳丽,那双冰冷好看的眼睛此时只是紧紧地、慌张地盯着自己。
沈长楼问:“你做什么?”声音干涩,似乎是怕被发现什么死守多年的秘密。
他却觉得心上好像被马蜂蛰疼了,在沸水中蒸腾了好几番,被蝶衣不痛不痒打了满脸,于是连带着喉咙发紧,心跳动得如同要让他剖开胸膛证实一下自己的存在。
于是似乎世间万物一并与他讲道:蠢货啊,你瞧啊,他眼里存着你啊。
存着,然后呢?
季舟说不出来,他退后两步,只是说:“师父,你的嘴受伤了。”
沈长楼眉头难以察觉地蹙起,半晌烦躁地往后退了几步,冷冰冰开口:“与你无关。”
季舟见他这副模样顿时心上又一阵恼怒,他强硬又不容拒绝地将沈长楼掰正过来,“江师叔今日去了朝廷复命。”
沈长楼抬眼看他,神情是被忤逆冒犯的愠怒,他仍是自顾自继续道:“所以现在能够照顾师父你的也只有我。”
沈长楼被他气笑了,伸手要去掰开他紧紧抓着自己手腕的手,竟是一时间因为内功反噬而没有力劲掰开,于是便放弃挣扎斥道,“你倒还记得我是师父?”
季舟只是微微一笑,左手攀上沈长楼的腰际,一路往下滑至右腿,力度极轻地按住他握紧梅花刺紧绷的手,重声道:“倘若师父想着用暗器来使我遵从师命,那便还是算了,与您同屋而住并照料衣食起居数月间,师父身上暗器藏匿的地方我自然是寻得到的。”
季舟说完似乎觉得不够,又笑着补充道:“自然师父的剑招我也铭记在心,时时刻刻演练无数遍,虽然是及不上您,但是躲下五招还是不在话下的。”
沈长楼闻言挑起一侧眉,嗤笑着拖长声音:“那你这个徒儿可还真是尊师重道啊?!”
言语间皆是讽刺,季舟几不可察的蹙了蹙眉,似乎觉得有些许刺耳不适,半晌却仍是保持着面上虚假的恭敬,“师父,请。”
沈长楼笑意骤冷,一点点消减了下去,他被握住的右手突然脱离钳制,五指屈起成为一个抓握的手势猛然掏向季舟的脖颈,季舟被突然袭击弄得措手不及,脖颈被擒住顿时发出一声不适的呛咳,沙哑说:“师父……”
沈长楼听到这二字迟疑了片刻,季舟顿时挣脱开他右手的控制,拦腰将他一把扛起在肩上,低声道:“冒犯师父了。”
被突然扛起在一个男人的肩上,沈长楼面色骤然闪过几分惊愕的神色,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堪回首的记忆,只是死死抓住季舟的肩膀厉声道:“混账!快放我下来!”
季舟顿了顿,半晌却是扛着沈长楼向屋内走起,他的腹部按在季舟的肩膀,挤压得让他有些面色泛白,季舟将他安置在了软塌上刚才舒缓过来。
沈长楼鬓发间仍残留着惊吓而出的冷汗,他倚在软塌上久久不能平静下来,只是沉沉地将双眼阖了起来,慢慢地平息着自己的呼吸。
季舟没有想到自己普通一个动作竟然会让他反应如此剧烈,有些无措地呆在原地,半晌又看见沈长楼唇角渗出血来,“师父,您的嘴角……”
沈长楼不耐地皱眉,自然知道自己口中挣扎时无意间咬碎了,但也不想让他望见自己这般狼狈的模样,只是撇过头去不去理会他。
季舟转身去翻弄橱柜将膏药取了出来,弯腰望着沈长楼心平气和道,“您需要上药。”
沈长楼望了他一眼,实在是没有那般厚的脸皮在徒弟面前用手在嘴里上药,只是冷冰冰笑了,抱着羞辱他的念头道:“你帮我上。”
季舟望见他殷红的嘴角,心骤然一动,却死鸭子嘴硬般嗫嚅道:“这不合礼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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