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嘉宁已老,鬓边微有银霜,却油嘴滑舌地惯会哄劝男人。她抱住舅舅的腰肢,笑道:“你侄子还在呢,当着侄子的面吃酸醋,也不怕人家看你这当舅舅的笑话。”
舅舅偏过头:“哼。”
赵嘉宁哄道:“朕这次来,是给你带了好东西。算是妻主给你赔礼,如何?”
言罢,狸奴拍一拍鹿尾拂尘,便有一排缁衣宦娘垂首捧物而来,精致的金丝梨木托盘里满是五颜六色的吴陵缎,花纹精美,令人目不暇接。
天下锦缎中,以吴陵缎最为珍贵。这一叠一叠的吴陵缎悉数加来,恐怕要价值连城了。
赵嘉宁于锦榻上盘膝而坐,转动着翡翠扳指,对他道:“喜不喜欢?”
狸奴甩一甩拂尘,谄笑道:“贵君千岁哟,这可是陛下亲自去内务府给您选的。要奴才说,阖宫里论恩宠,谁比得上您呐。”
舅舅似笑非笑地伸了个懒腰,潇洒地一扯袍角,往前走去,似在细赏吴陵缎。他取一匹釉红的缎子,骤然以金钗划碎。
裂锦之音颇为清冽——
损坏御赐之物,乃是大不敬之最。我唯恐陛下动气,连忙跪下:“陛下息怒!舅舅!你这是做什么?”
福恩、福满将我搀扶起来,低声道:“郎君不知道,我们千岁时常这样闹呢,陛下不会生气的。”
舅舅轻咬金钗,眉眼中有猫儿一般的狡黠:“臣侍呀,最喜欢听缎子碎裂的声音。”
赵嘉宁果真不曾动气,只是笑道:“是朕宠坏了你。”
舅舅又扯过一匹象牙白的吴陵缎,再以金簪扯碎,赵嘉宁含笑而看,像是看自己宠爱的猫儿撕咬绣球似的。唯独我听那声响,自觉心惊肉跳。
我想起南城岗子的流民,衣不蔽体,食不饱腹,连一口薄粥都求而不得。而舅舅却仗着君王的宠爱,撕扯价值连城的吴陵缎取乐。
我轻声劝道:“别撕了……这些可都是银子。”
舅舅却笑道:“这有什么?我撕了一筐,还有下一筐呢!千金难买我欢喜!”
赵嘉宁扶一扶游龙戏凤的博鬓,含笑道:“鹤之不必说了,你舅舅喜欢,便由他去!”
狸奴最是体察君王之意,她令两个小宦娘拿了剪刀,在梅花枝前不停剪烂华美的锦缎,使之变为碎缕。这一声声泠泠裂音,仿佛是敲打在我心头。
待几捧吴陵缎皆被撕碎,舅舅这才展颜而笑,他这一笑,万般风流,怪道多年圣宠不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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