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谦哭笑不得,很想替这些鹌鹑们说一句:若是真仁义不如将我们都放了。不过看方一鸣念着阿弥陀佛时的认真投入,已是铁了心要善哉这几只鹌鹑了。
两人坐定,方一鸣先是煮水烹茶,又在院子里支了矮几,摆好茶具,然后胡乱一揽乱发,坐在席子上与孟谦开始叙旧。
孟谦心中正是烦恼,三杯茶水下来,已经将近况说的七七八八。
方一鸣听罢丹凤眼一挑,嬉笑着瞥了瞥孟谦:“我看你是心里另有了人,才对那康小姐不满吧?”
孟谦赶紧摇头,心里却委实晃过一个身影。他张口分辨:“只是觉得自己年纪尚幼,并不想急着成家,我甚是羡慕一鸣兄的逍遥快活。”
“并没有什么好羡慕的,我这样的日子举手就得来,你那样的日子却是多少人都盼不来。”方一鸣看一眼远山,淡淡地笑着,眉目也甚是淡远。
孟谦也看着远山,黛青色象是晕开的墨渍,山风一吹,心里渐渐明朗起来。
入了夜,方一鸣又念过几声阿弥陀佛之后,将几只鹌鹑架火烤了,配上春风醉,围坐在篝火边,醉意熏熏地有如仙人。竟然还说起了他的家事。孟谦从未问过他,却也好奇。好不容易他主动提起来,颇想凝神细听,可是酒意上涌,看不清也听不清,只寥寥听到了几个字,睡一觉又将那几个字忘得极是干净。
翌日天色未明,孟谦就被方一鸣提拎起来,去看日出。
看完日出,去看枫叶,看完枫叶,去看瀑布,看完瀑布,去泡温泉。行程紧凑如同赶集。
温泉里热气冉冉,水温舒适。不过有一个缺憾,是在野地里。四周除了几棵老树枯藤,无甚遮掩。孟谦浸在水里提心吊胆,生怕有人前来。即便没人来,来个野物,泡在水里的二位也是不着寸缕,赤条条地吃起来甚是干净利落。
方一鸣半眯双眼,悠哉的躺在水里,头枕在乱石上,看着孟谦一脸的担忧,不由叹息:“操心多了,易老。”孟谦呵呵笑着,突然被一声老鸹叫惊了一跳,他不甚放心地东张西望,前后顾盼,又将衣裳放在手边,随时打算一跃而去,或是一沉到底。
方一鸣微惺双目,扫了一眼孟谦:“人生苦短,只管随意尽兴,想那么多,顾虑那么多,有什么意思。”说着,闭上眼睛往水下更沉些。
孟谦被这话激起一股豪气,终于心一横,放开了沉在水里,闭上眼睛,果然,一会工夫就身心舒畅无比。
半晌,孟谦睁开眼吐出一口浊气,只见方一鸣慵懒地似一只蜷成一团过冬的松鼠,一脸的滋腻惬意,眉宇间还带着丝霸气。叹道:“这染香山倒象是你家的。”
方一鸣闭着眼睛微微一笑:“你就当成是我家的。”
孟谦大笑:“那我索性当成是我家的。”方一鸣睁开眼睛,双眸被水气蒸的亮晶晶的。
“你这么说,才算是心境开了。”
孟谦笑道:“莫说心境,我一来你这里连心花都开了。”
方一鸣懒懒地偎在石头上,打量着泉边的野花秋菊,朦胧着眼,说道:“此处堪比桃花源。”
“桃花源”三字映入孟谦耳中,让他一激灵,冲口而出:“你也去过桃花源?”
“我说的是陶公的桃花源,你说的想必是采莲河畔的桃花源?看来你已经去过了。”方一鸣贼贼地笑着一指孟谦的鼻头。
孟谦讪讪一笑:“的确是去过了,不过只看了一场舞而已,那里的景致的确是绝佳。”
“人也绝佳。”方一鸣一眯眼,继续贼笑。
孟谦脸皮薄,被他贼笑了几次后顿时脸上发热。话也不知道从何说起,愣了半天,突然想起来反击:“你没去过怎么知道?”
“我又没说,我没去过。”方一鸣一摊手,面不改色,还稍稍带些委屈。
孟谦也想贼笑他几声,却做不出来,只得悻悻地哼道:“看来倒比我去得多呢。”
“的确不少,常去。”方一鸣悠悠接道。
“你还有钱去那里?”孟谦在水里坐直了身子,惊诧不已。
“我带着老母鸡去的。一只母鸡就进去了。”方一鸣正正经经老老实实地回答。
“呸!”孟谦实在忍不住发出一声素来不肯出口的呸字,实在是忍无可忍,涵养也顾不上了。
“嘿嘿,不信?有机会叫你看看我骗你了没有。”方一鸣继续正正经经地回答,眼中一闪一亮。
孟谦恨恨地咬牙,明知道方一鸣说的是瞎话哄他,却也拿他滴水不漏的一脸正经没策。
“好,若是骗了我,看我不把你的老母鸡吃光。”只能如此威胁,他那破棚子里最值钱的就是那几只鸡了。
方一鸣又嘿嘿了几声,潜到水里,养着神。
孟谦虽然好奇他身无分文如何进得桃花源,见他不肯明说,到底忍住没继续问下去。方一鸣虽然清贫如洗却气度不凡,独身一人隐居深山,到底有何故事,孟谦一直没问。他结交的是这个人,并不是他的身世与过往。
与方一鸣在染香山,日子过的惬意闲适,不觉已是半月有余。孟谦想起留信上所写的出外半月,已经到期,就收拾收拾打算回家。
方一鸣并不留他,抱着胳膊偎在门口,象是有话说,又犹豫着没有开口,他踌躇了一会终于还是说道:“令尊大人最近可好?”这话让孟谦稍稍有些愣,相识几年方一鸣突然提起他的父亲,倒是头一遭。他笑道:“他老人家也要辞官回家卖酒了。我巴不得到时候更闲一些。可以没事就来唠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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