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余的笑容一下凝固:“孟谦,这事让刘时给你细说。他在后头,我去叫他来。”说着,他急声对着后头叫了一声“刘时”。
刘时从后头喜滋滋地跑过来,半年不见,他今日的脸色红润了许多,想来没有自己这个朋友,他照样过得很好。孟谦冷眼看着他尴尬的笑容,只觉这个发小比路人更加疏远。
刘时勉强笑着,过来拉着孟谦的胳臂:“咱去那边说话。”孟谦不动声色地抽了自己的胳臂,随着他走到一边。
“这个,是皇上的恩赐,实与我家无关。”他一脸的辩白与无辜,隐着后面的喜庆与得意。
“是么,真巧,偏巧就赏给你父亲。”孟谦想缓和着语气,却被自己胸中的激愤哽得声音都走了调。
“唉,我知道你不信,的确如此。皇上说,一片好地界闲着可惜,开药铺是积德行善的好事。”
“是么,皇上真是仁心,对你父亲真是皇恩浩荡。”孟谦说完,手指已经微微发抖,他实在忍不下怒火再与刘时敷衍周旋,转身疾步而去。
这样的事做梦也不会想到。一旦发生却又让人疑窦从生。为何偏偏赏给刘云健,他挂着官职怎能再开药铺?他与孟光禄不同,孟家酒坊乃是祖上产业,孟光禄也没有插手。这事儿实在太蹊跷也太令人气愤。孟谦只觉得日头都有些昏黄,刺地他轻飘飘地步履凌乱。
他急步跨进饭庄,也许脸色太难看,云朵看了他一眼,就迎上来问道:“怎么了?”
孟谦坐在长条凳上,握住拳头放在腿上。呼出的热气熏得他自己都有些眼眶发热,半晌,他平息了气息,说道:“孟家酒坊现今成了刘云健的仁心药铺了。”
云朵愣在那里,眼中全是不可置信。
孟谦的思绪开始不受控制地联想。刘云健是皇帝的御医,当日父亲出事那一天也是他给皇上看的病,事隔半年这孟家的铺子又成了他的。这事也太巧了些。孟谦的心又热又凉。父亲的事终于象是有了一丝浮出水面的苗头,而这苗头却指向刘云健。他委实不想把这件事把他联系起来,虽然他在孟家出事后就保持距离,撇清自己,孟谦却不想怨恨他,明哲保身无可厚非。他毕竟是父亲几十年的朋友,自己一直唤他“伯父”。而今日之事却象是风乍起,吹皱一湖春水,涟漪不休。
孟谦心里很乱,云朵轻轻在他身侧坐下,将手盖在他的拳上,低声说道:“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也许不是你想得那样。”
孟谦苦笑,原来云朵也有此一想。
他摇摇头:“但愿不是我想得那样。我不想人性如此恶劣。”
云朵点头:“他和老爷几十年的交情,至多就是个人走茶凉,不相往来而已,再过分些的事,我实在不愿去想。他不会为了个铺子就陷害老爷的。人活一世,名声总是要的。”
云朵的话象是一阵清风吹走孟谦心头的阴霾,他也许是太过敏感,多想了。但不管这样,孟家酒坊就这样易与他人,着实让他很痛心。以前,自己漫不经心地在那里翻着帐簿,并不觉得那一片铺子有什么特别之处,至了今日,再不可得,才知道失去的心痛,那铺子里融着孟家的心血和逝去的光阴。
云朵看着孟谦神情恍惚,目光黯然,知道他此刻必定是百感交集,五味杂陈。她起身牵着他的手,说道:“我们去外面走走。”
孟谦慢慢起身,出了门,时近正午,行人渐稀,路边开始飘起饭香。
云朵领着他往雷公巷而去。两人默默无语,只有相握的手指上淡淡的温暖从掌心传出。
云朵将孟谦酿的酒取了一壶,配上几个小菜。陪着他慢慢用着。孟谦左思右想终于慢慢平复,他自嘲一笑:“草木皆兵,风声鹤唳。”云朵放下心来,脉脉地看他,心里却想,这件事终归是他心里的刺,时不时要冒出来扎他一回,自己若是能替他拔了这刺多好!可惜她有心无力,束手无策。
孟谦去饭庄必要路过仁心药铺,每过一次,心里都是纷乱不堪。刘时也常来这里,见他时总是讨好一笑,却再不近前。正好,孟谦也懒得理会他,索性装做没看见,快步走过。
他有时想想,觉得自己以前没心没肺地和刘时一起,怎么就没看见他的短处呢,也许是自己太过宽容,被一句“人至察则无友”给误了。他顾念刘时的拮据,一起出外从没有要他出过钱,却没注意到刘时接受时的坦然与大方。他有时觉得刘时心眼多路子多,只觉得是他聪明,却没留意到他的钻营与取巧。他只念着两家是世交,两人是发小,便包容了他的缺点,直到忍无可忍,终于认清。
人与人的感情真是说薄很薄,说厚很厚,但凡经一点事,就大浪淘沙,将那经不住磨砺的淘汰了。
机缘巧合
日子慢慢流淌,平静从容与以前没什么两样。孟谦渐渐平和起来,路过仁心药铺时看着提药出来的人群,突然想开了,铺子是谁的并不打紧,能医好人的病总比闲在那里萧瑟破败强的多了。
如此一想,他心里便磊落起来,连带着刘时的势利也不往心里去了。和小人怄气实在是不值。他只专心在雷公巷仔细研究他的酒。
这一天格外暖和,屋檐下的麻雀也活跃了起来,飞出飞进似已感到春意。孟谦看着自己酿的酒已小有所成,心情大好,只觉得离春风醉的香气已经越来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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