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谦并非说说而已,当真将饭庄关了。齐妈也是求之不得,对着那些个瘟神,提心吊胆的滋味还不如在家歇息。
孟谦只等过了清明节祭拜父母,便和云朵去扬州。古人诗云烟花三月下扬州,早在他心里生了根儿的,奈何父母在,不远游,一直未能成行。
清明转眼就到,细雨菲菲更引了人的思念悲伤。孟谦提着纸钱供品,云朵撑着油伞到了郊外的孟家祖坟,松柏林中一片荒芜寂静在菲菲雨丝中更显得天人永隔,遥不可及。孟谦陡然发现孟光禄和祖父的墓碑前居然各有一杯酒!孟谦惊异地四处张望,却无人烟。他跪在墓碑前烧了纸钱,眼泪早已压抑不住,如泉奔涌。
云朵跪在他的身后,默默饮泣。她从没见他这样放肆的哭过,她心疼无比却无能为力,除了默默陪他流泪别无他法。
孟谦心中的剧痛只有眼泪可以宣泄。半年多了,父亲的冤屈竟无一丝消息,他的愧疚排山倒海地压迫下来,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云朵在他身后,看着他抖动的双肩,越发明白,如果这件事一日没有水落石出,他一日都不能真正快活。他也许一辈子都要活在疑惑愧疚之中。她不愿再想下去,她只想要他做回以前那个骄阳般的明朗少年,在桂花树下没心没肺地开怀大笑,笑她做的桂花糕象一坨破棉絮。
许久,孟谦平静下来。他默默地倒了三杯春风醉,撒在坟头,希望父母知道,这张方子他已经找到,父母总算有件可以安心的事了。
细雨停了,渐渐露出阳光。孟谦起身时眼有些花,腿也跪得有些麻木。云朵扶着他的胳臂,慢慢走到一片草地上,寂静的郊外雀鸟的鸣声格外娇脆,孟谦握着云朵的手指,轻声说道:“日后,我们相携不离不弃。”
云朵紧紧回握他的手指,他这样说,已胜过所有的山盟海誓。
草地上的新芽萌出的一抹浅绿,浸染了细雨,更象是黄色,在两人的脚下延伸。
两人慢慢向官道走去,林中小路突然被一顶轿子挡了去路。孟谦牵着云朵的手正欲绕开,轿子旁的几个人却突然扑过来,将他和云朵拧了起来。
孟谦大惊,却挣脱不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和云朵束手就擒。事出太突然,他一时无法想象这是怎么回事,为何在郊外会有人绑架自己。
拧着他的两个人把他放到了轿子前。轿内一声尖细而冷漠的声音响起:“孟少爷,久违了。”轿帘一掀,刘公公从里面弯腰出来。他笑着打量了一眼云朵,然后目光凝在孟谦脸上:“恭候多时了,你过来。”
孟谦见到是他,虽然稍稍放心却更是疑惑从生。刘公公信步在前面走着,孟谦对云朵点点头,随后而去。
刘公公在林子里的草棚下停了脚步,随便坐了一张破凳子,看着孟谦,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没想到,你以前居然骗了吕蒙楚,春风醉的方子就在你手里。”
孟谦心里的疑惑更甚,不知道他没头没脑的提到春风醉是何意,他只能沉默静观其变。
刘公公翘起腿弹了弹鞋上的泥。他手背青筋崩出,十分用力。
“你祖父与你父亲坟前的一杯酒是我上的,你见到了吧?”孟谦惊讶不已,却无法理解他的行径。
他抬头自顾自地说道:“当年,我父亲与你祖父是邻居,交情不错。你祖父摆个小酒摊子,时不时地送我父亲二两酒喝。我父亲开个小医馆,常去旧书肆买些子旧医书,一次无意中发现两个酿酒的方子,他念着你祖父平时的二两酒交情,就随手给了他。没想到,孟老头琢磨琢磨,居然弄出了一味好酒,发迹起来。”刘公公说到这里,嘴角又是一丝冷笑。
“后来,我父亲走了背运,不小心医死了人,为了不做牢,变卖家产赔了人家,那家人仍是不肯罢休,我父亲想到与孟老头的交情,跑来借钱。你猜,你祖父借了多少钱?”
“一百文钱。哈哈!”刘公公仰头大笑,尖利的笑声在寂静中十分凄厉。
“我父亲走投无路自己吊死了。我么,家里最小的儿子,过不下去了,被大哥送去做太监。你知道我大哥是谁么?”
孟谦除了沉默只有冷汗,还有隐隐将要浮出的一些猜想。
“刘云健他爹是我大哥。”
果然!
“我开始去宫里的时候,真高兴!终于可以吃到肉,穿好衣服,后来我混得越发得意,连宫里的娘娘和朝廷里的官员都对我摇尾巴。钱财也是如流水般地过了我的手。我觉得做太监没什么不好。所以我看到你爹的时候,我很大度,没告诉他,我是谁,我怕吓住他。哈哈。”
“再后来,我老了,皇上怜惜我,让我出宫养老,让我享享天伦。”
“你说,我有天伦么?刘云健不是我儿子,只对我恭敬惧怕。我娶了个老婆,只盼我快死。我这才知道,什么都是虚的,钱财权势都是个屁!我看着杨老头有了重孙子,围着他要糖吃。我才开始恨起来。”
“你说,我应该恨谁?”他突然一倾身子,恨恨地瞪着孟谦,然后摇头叹息:“我不喜欢孟家人高兴发财,一点都不喜欢。真可惜,孟家人现在就剩你一个。”他的语气又急又阴冷,如同自言自语,却字字浸着恨。
孟谦不由自主地握住了拳,心里的震惊反而将疑惑慢慢理清。原来如此,一切都有因由,父亲的死与孟家酒坊的易主都是因为他。一团气流哽在孟谦的喉头,他哑着嗓子说道:“刘公公将这些帐都算到孟家头上,不是太牵强了吗?即便我祖父当年有错,又与我父亲何干?”
https://www.cwzww.com https://www.du8.org https://www.shuhuang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