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除了冷眼旁观,竟也找不出什么借口来回绝,很是烦郁。索性镇日里呆在酒坊怏怏地打发日子。
小根儿的爹前几日终于找着了。说起来,这酒楼的名字醉仙楼实在是太过寻常,京城里就有十几个,好在齐要是个勤快人,酒坊又素来与各大酒楼有生意上的来往,齐要领着几个伙计不过打听了两天,就找着了刘贵根,将小根儿交到了他的手上。父子相见哭得天昏地黑,连齐要等人走了都没发觉。
第二日,天色刚昏黄,父子俩儿来了。这一次,小根洗的干干净净的倒是眉清目秀的很斯文。
刘贵根见了孟夫人就是几个响头,然后哽咽着说:“夫人,如此大恩无以回报,小人只有一点做饭的手艺还勉强可以见人。今日来一是感谢夫人的恩情,二是想给夫人做一桌饭菜,聊表谢意。”
谢意孟夫人领了,做饭却有些难以应承。家里的厨子也是御厨的弟子,在孟府做了七年,手艺极好。孟家又颇为富足,平日里什么珍肴孟夫人没见过,没尝过?但是刘贵根一脸真诚,巴不得将心肺都掏出来的恳切,却让孟夫人拒绝的话生生堵在嗓子眼儿,半天吐不出来。孟谦回旋了一下,说道:“刘师傅,你在醉仙楼也是主厨,想必也忙的很,此事不急。等小根儿学到了手艺,再来做给我们尝尝。”
小根儿点头恩了一声,感激地看着孟谦,也是一脸的恳切。孟谦看了一眼刘师傅,果然是做厨师的,一个身子足有小根儿三个圆,不由笑道:“小根儿你日后可要多吃些,跟着你爹若还是这么瘦,可不像是刘师傅的儿子。”刘师傅嘿嘿笑了两声,果然是身子胖声音也格外混厚。他感激了半天孟夫人与孟谦的恩情,然后领着小根告辞了。
孟夫人对身边的丫头说道:“问春,你去看看饭菜准备好了没,老爷也快回来了”。问春应了一声,去了后厨。
孟夫人见眼前没人了,这才喜滋滋的告诉孟谦,婚事已经定下,十月二十六是个良辰吉日,正式迎娶康小姐进门。
孟谦麻木地点点头,低头叹一口气,牙缝里漏进些秋风,忽然想起来,染香山的枫叶已经开始红了,不如,去登高望远,赏叶观云,再与方一鸣喝喝小酒叙一叙话,总强过在家里郁郁度日。
他走过回廊,黄莺一啼,耳边响起那句话“若是必须的事就高兴些”,话是这么说,理也是这么个理儿,高兴劲却如何也提不起来。
院子里的桂花树,枝杈上的叶子碧绿如翠玉。那一年,他画了个地图的褥子竟被刚进府的云朵晒在那里竟人皆知,成了孟府的笑话,他又羞又恼有半个月未理会她,她镇日委委屈屈地苦着小脸跟在他身后,可怜的小模样倒真是象极了小根儿。时光很快,转眼这事也过了六七年了,谁想到那个黄毛小丫头长成现在的模样。
孟谦回到房里,看着屋子里的物件,想了想,拿了一只双耳盘龙小金壶,又拿了几件衣服,打好一个包袱,放在桌上。明日再带上一坛十年的春风醉,这就齐了,到时方一鸣的凤眼只怕要成缝眼。
孟谦想起方一鸣,心里舒坦了许多,有半年多未去骚扰他,实在是有些想念。
“少爷,请去用饭。”问春在门口轻轻叫了一声。
孟谦见来的是问春,有些奇怪,怎么这一日都未见云朵。
“云朵呢?”
“她去绣坊挑丝线去了。”
“挑丝线做什么?”
“夫人说她绣的活好,让她给康小姐绣一件云肩。”
孟谦刚刚舒坦的心又被堵上,那一件云肩要绣上许久,不知道多费神费眼,偏偏还应了那句,为别人做嫁衣裳。云朵飞针走线的时候,是个什么心境,孟谦不忍去想。
吃了晚饭,孟谦闲坐窗前,手里拿着一本书翻着,秋风乍起,带着一股股的凉意从窗棂间透入,烛影一摇一摇,更叫他想起闲敲棋子落灯花的方一鸣。
明日就去染香山。他打定了主意,放下书打算歇息。忽然听见窗外细碎的声音:“吃过饭了么?”
“吃过了,你怎么还没睡。”
“等你呀。”
是云朵和飞霞。两人同住在孟谦的西侧,正从窗前轻轻走过。
孟谦站起身,推开窗户:“云朵,你过来。”
云朵一惊停了脚步,飞霞笑着推她一把,然后急步走了。孟谦有些懊恼,怎么这府里的丫头一个个都不把自己这个少爷放在眼里,可见平日里和蔼可亲地有些过了,以后定要板着脸才行。
云朵走进屋子,手里还拿着一个小包裹,估计是丝线彩锦。孟谦看着那个小包裹,才想起来叫她进来竟也没有什么事要说。
云朵见他有些发愣的看着自己的包裹,遂笑着展开,果然是五彩丝线和彩锦。
“少爷,你看我选的这些丝线颜色可好?等绣上四方四合云纹,一定光彩夺目。”云朵喜滋滋地看着手里的东西,再抬头时脸上还带着笑纹。孟谦仔仔细细地看着她的脸色,却没找出自己想看到的神色,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放心。
“这云肩你慢慢绣,不急,别瞅坏了眼睛。早些睡吧。”孟谦只得怅然地说了一句,然后看着她的身影隐在夜色中,似一股轻烟从窗前袅袅淡去。
明日就去染香山,他一赌气,心意更坚。
翌日清晨,他留了一封书信给孟夫人,就去了酒坊,交代了齐要一众事宜,,然后去酒窖里提了一坛春风醉,悠然地坐上马车,往染香山而去,烦恼先放一边,且去探友观景,闲情逸趣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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