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元一六六五年(明永历十九年)
这年七月,勇卫黄安病卒,得年未满五十。郑经闻讯大感悲慟。
三年前,郑经与叔父郑淼争夺延平郡王的继承权,郑经在惊涛骇浪中继位,功臣除了陈永华与周全斌之外,台湾方面就属黄安襄助最多。当时黄昭与萧拱宸率眾抗拒郑经,台湾诸将多按兵不动、心存观望,唯独黄安亲领所部援助周全斌,力战黄昭部队,并迎郑经进入王城。
郑经入主台湾之后,黄安所统领的勇卫亲军更成为郑经麾下最为驍勇善战的主力部队,协助郑经扫平大肚番王的反叛。对于稳定东寧政权,发挥了莫大的助益。
如今黄安病卒,自然让郑经哀痛不已。除了传令厚葬之外,郑黄两家更在数年之后结成亲家,郑经将自己的长女与次女嫁予黄安的两名儿子。
至于黄安所留下的勇卫一职,郑经决定让諮议参军陈永华兼领勇卫。陈永华原本官拜諮议参军,已是东寧朝中参军之首,如今更兼统领「勇卫军」这支最为驍壮的精锐部队,可说是集军、政大权于一身,可见郑经是何等倚重陈永华。
自从随郑经迁来台湾之后,陈永华便致力于裕国裕民之策。不但亲歷南北二路,巡视各社、镇抚诸番,更劝各镇开荒垦田、广植五穀,以蓄积粮稼;植蔗熬糖、煮海为盐,以广兴贸易。于是,岁收丰熟、民用富足。
八月,陈永华兼领勇卫之后,有感于台湾如今丰衣足食、民生安定,心想该是贯注教育、培植人材的时候了。于是啟奏郑经:
「啟稟郡王!如今台湾开闢业已就绪,屯垦亦略有成法。永华恳请郡王兴建圣庙、设立学校。」
「台湾洪荒新创,不但地方狭促,而且人民稀少,姑且暂待将来吧!」郑经说。
听郑经有意暂缓自己的提议,陈永华再向郑经进言:
「昔成汤以百里而王,文王以七十里而兴,岂关地方广阔?实是国君好贤,能求人材以相辅佐啊!如今台湾沃野数千里,且远滨海外,假使国君能举贤以助理,则十年生长、十年教养、十年成聚,三十年即可与中原相甲乙。何愁其狭促稀少?如今人民既已足食,则当教之,若使人民逸居而无教,则与禽兽何异?因此永华恳请郡王择地兴建圣庙,设立学校,以收人材。庶国有贤士,邦本自固,而世运日昌啊!」
于是郑经大悦,允从陈永华所奏。
这天夜里,郑经却差人密招陈永华前来郡王府邸的书房。陈永华推门入内,郑经早已在此等候多时,桌案上的烛光将郑经略显不耐烦的脸孔照耀得一片通红。
「郡王星夜急招属下前来,不知有何要事?」陈永华问。
「復甫,你我之间就不必如此多礼了。我之所以这个时候找你来,确实是有一件事情交代,但我不想在眾文武官员面前明讲。今早你奏请兴建圣庙,我准你所奏,但有一事你务必遵从。」郑经说。
郑经摊开承天府一带的地图,平放在桌案之上,右手举起案上烛台,凑近地图。
「我要你将圣庙兴建于此。」
郑经说着,左手指着承天府东南,一个名为「鬼仔埔」的地方。
稍后不久,当两人的密谈结束,陈永华返回府邸的途中,心里不断思索着郑经的要求。他不明白为何郑经一定要圣庙兴建在那个地点,甚至亲自在地图上详绘了圣庙的平面图,并且要求圣庙的所有建筑物都必须按图配置、分毫不差。更让陈永华不能理解的,是郑经要求他在挖掘圣庙地基时,务必执行的一项任务。
对于郑经交办这些任务的用意,陈永华并无过问,仅要求在圣庙旁增建明伦堂作为讲学之用,而郑经也同意了这个请求。
陈永华对于「明伦堂」有着无法磨灭的情感。几年前清军攻陷陈永华的故乡同安城时,父亲陈鼎就是在明伦堂自縊的,当时陈永华先是奉母逃亡,待城陷数日之后,为寻父亲尸首,陈永华还化装成和尚,冒险潜入清营,终于背回父尸殮葬。
今夜,諮议参军书房里的烛火彻夜未熄,陈永华在一本手札上记下了稍早郑经所交办的任务。这是陈永华长年以来的习惯,就如同杨英记录着跟随郑成功南征北战十三年来的亲身经歷。自从与郑成功一同创立了天地会后,陈永华便养成了将重要会务记载在这本手札里的习惯,有时候也会写进一些他认为有必要留下记录的官务。
就在郑经批准陈永华奏章数天之后,承天府的寧南坊开始大兴土木,日夜赶工地掘地竖基。
※
对于陈永华独揽大权,可不是东寧满朝上下皆所乐见。
「蔡添,我要你监视陈永华一举一动,你这个时候跑来我宅邸做什么?」
冯锡范脸色有些不悦地对着眼前这个举止猥琐的男子问道。
「冯侍卫,小的就是来回报有关陈参军的情报啊!」蔡添说。
蔡添的腰弯得不能再弯,躬身回稟冯锡范,那卑躬屈膝的模样,就只差双膝没有着地。
「你是不会差人来报吗?我知道不想被他人撞见你私下跑来见我呀!你来了,谁去监视陈永华?如果他利用这个空档做了什么不在我掌握之下的事呢?日月之护不翼而飞,以郑成功对他的器重,和郑经对他的信任,东西一定在陈永华手里。我要对他的一举一动瞭若指掌,你听清楚了没有?我不允许他有任何事脱离我的掌握啊!」冯锡范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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