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挖掘亚梅尼丝是教会的行动吗?」我努力运转不甚清明的脑袋,试图釐清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开始是的。这个计画延续百年,换了几任负责人,最后由基德温主教接手。」他说:「基德温主教是学者出身,拥有强大的研究团队;在探测出亚梅尼丝的所在地后,他在教会发表了错误的报告,同时暗中煽动罗德列并提供帮助,准备假借他人之手挖掘亚梅尼丝;教会的力量难以对抗,从罗德列军方手里偷东西会简单得多,利用国家机密掩饰也利于封闭消息。」
我暗暗松了口气。若杀死我只是基德温主教的个人行为,而不是来自整个教会的授意,我的处境会好上许多。
「欺骗教会的风险太大了。」我说:「没有人阻止他吗?」
「他对团队做出了承诺。」带领我的男子说:「教会只是将神器保护供奉起来,这只是在糟蹋亚梅尼丝!我们有个理论,利用精粹的神圣材料以及祭祀仪式,就能将神器里蕴含的力量提取转移,如此能复製出近似的复製品……这让我们跃跃欲试,但教会是不可能同意的,他们寧愿让器皿随着时间化为粉末,也不肯让它承受一点摔碎的风险。」
「你是基德温主教的手下。」我说。
「我曾经是团队的其中一人,但我很清楚基德温主教不可信任。他已经变得疯狂……他想私吞亚梅尼丝!」那人头也不回地说:「放心,我是你的盟友。」
我沉默下来。经歷这些事后,我已经不知道还有谁能信任了。
一路无话。在行走了半天之后,黑暗的密道尽头终于透出一丝光亮。
──能够相信这个人吗?他是来帮助我的吗?他是否正准备将我引领到陷阱之中?
我的内心早已被猜疑佔据,已至于当前方的人的匕首向我砍来时,只在防御罩上留下沉闷的声响。
我弯身捡起掉在地上的匕首,低头看着眼前跪在地上簌簌发抖的人影。
「别杀我!求求你……」他哀求道。
我猜想他只是个醉心研究的学者,了解各种法术的构成及理论,但连死人也没见过,以至于忘了没有法杖的我就算拥有一把匕首,锋利的刀刃也穿不透他身上的防御术。
「你跟他们是一伙的?」我问。
「我需要……我需要亚梅尼丝!我的孩子生了重病,求求你……」他声泪俱下,频频发着抖。「求求你……我的孩子才那么小……怎么治疗都没用,偏方也试过……我已经没钱了!这样下去……」
「我死了,你孩子就能活下来吗?」
听见我的话,他欣喜地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是的,亚梅尼丝能治伤治病、能破除诅咒!它能救你,当然也能救我的孩子!」
「不。」我说。
我转身离开了他。
再也回不去艾隆撒了,就连教会也不能相信。我只能到遥远的国度,在那里隐姓埋名地度日……
我分不清自己的拒绝是出于被背叛的愤怒或是对于生的贪婪。亚梅尼丝能救治数以百计的伤者,它让我活下来,而它现在在我体内,什么也做不到。凭什么获救的是我呢?我是这样自私软弱,愧对光明神的教诲……无法救自己,无法救任何人,连牺牲自己成全眾人都做不到。
我到底为什么要成为牧师?在没有方向的路途上,我浑浑噩噩地想。也许我应该就这么回头,接受自己面临的一切,如果我的死亡是光明神的安排……
然而,就在这时候,迪丝亚出现了。
他在皎洁的月光中,宛如救赎的天使般拉住我的手。
我在黑暗的林地间奔跑。他飞扬的银发为我照亮前方的路,牢牢牵着我的手指引我前进的方向。我心底发酸,那一刻,我终于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他拯救了我,不论是外在还是内在。
我想我能撑到现在都是因为他──只要有一个人希望我活着,我的生命就真正有了价值,我就不需要迎向死亡。
「愚蠢!」
特兰萨毫不留情地批评。他阴沉着一张脸,看起来不满到极点;也对,他其实没那个义务淌我这趟浑水,只是和以前的我一样听命行事。精灵真是善良的种族,不过眼前这傢伙肯定除外。
「你只是不想死罢了。」他又说了一句,目光凌厉地瞪我;我无奈地耸肩。
「没有人是想死的,伙计。我又没有忧鬱症。」
虽然迪丝亚拒绝了我。圣光在上,我真的很沮丧──但我还是想活下去,我真是个悲惨的男人。
特兰萨依然狠狠瞪着我。我不知道他内心的想法,也许对他来说我当时就这么死了会比较好──毕竟保护一个牧师不是件容易的事,这点我有自知之明。圣光在上,早知如此我当初就该选择当个圣骑士,但现在说什么都太晚了。
我起身将火扑灭,将灰烬和残骸就地掩埋,并收集一些土壤盖住附近的脚印。
在我们离开后,这里将不会留下任何人的痕跡──光明神在上,特兰萨杀了一整个小队!半年前我可能还有希望成为牺牲自我的英雄,现在我已经是个活该判死的罪人了。
事到如今,我已经无法回头,只能继续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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