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没能说出来,只瞧见方才还那么固执刚烈的眼睛里流出了泪来,一颗接着一颗,她骂了他,骂完反倒是自己哭了起来。
赵翊何曾见过这样奇怪的人,方才杀了她的心都有,此刻只化成了疑惑,他皱着眉头道:“你哭什么?”
邓节不回答,她自己也不知道,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滚烫的从脸颊划下,她说:“是妾错了,妾不该骂大人。”她说:“玉儿她才九岁,大人您怎么可以将她嫁给天子,她一辈子都会被毁掉的。”就像她一样,十四岁遇到了桓文,留下了此后的半生都抹不掉的一块疤。
纵使她感激天子,纵使她忠于天子,可那块叫桓文的疤仍在,一辈子都抹不掉。
同样的,刘昭将赵翊九岁的妹妹立为皇后,也会痛苦的。
这样的痛苦是相互的,可到底是什么原因,她此刻竟会心痛的流出了泪来,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只知道她不想让赵翊的妹妹嫁给天子。
赵翊看起来倒不似方才那般恼怒了,轻眯了眯眼睛,平淡地道:“我既然定了的事,便就不会更改,夫人倒不如早日命人剪裁一身可以在立后大典上穿的合体的衣裳。”又伸手拂下了她脸上的一滴泪,轻轻捻开,道:“没想到我嫁妹妹,夫人竟比我还要失态。”又淡淡地道:“夫人方才也在看着玉儿流泪吧。”
邓节抹掉泪,道:“我没有”
赵翊笑笑,转过身,淡淡地道:“夫人是想起离世的二弟了吧。”
邓节心口被牵动得一痛,平淡地道:“没有”
赵翊回头看她,目光沉了沉,道:“不能坦诚些吗?”
邓节回道:“我说是,太尉大人可以让我回江东吗?”
“不能”
邓节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道:“那我坦诚的说出我想念我的二弟,太尉又能如何?”
“或许可以命人传信给江东,寄来些你二弟的随身之物,以供夫人思念。”
“不必了”邓节听出了他话里的几分调侃,冷冷打断,又道:“大人可有亲人吗?”
见赵翊欲开口,邓节打断道:“太尉大人别说玉儿。”
赵翊于是淡淡地道:“没有”
邓节道:“妾的母亲对我并不好,或者说异常严苛,因为妾是长女,小的时候弄脏了衣裳要挨打,不念书偷偷玩耍要挨打,妾甚至并不认为她是妾的母亲,即便妾来到了颖都,也从没有一刻想念过她。但是盛儿他不同,母亲责骂妾时,他会替妾说话,责罚妾抄书时他回同妾一起抄。”
赵翊侧目看着她,没有打断,一时也没有什么话可说,只是安静的听着。
邓节说:“大人,妾记得,您让妾给您生一个孩子,妾曾经有过一个孩子。”
她见赵翊似乎愣了一下,淡然地笑道:“这是江东人尽皆知的事情。”她并不在乎,道:“妾再与周蒙大婚之前便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妾的母亲嫌妾败坏门风,便将妾赶了出去,不准妾踏入府门半步,周家是江东高门,而邓家当时家道中落,周家的人也不肯接纳妾,更不肯放周蒙来见妾,也恰是那一天,妾小产了。”她笑笑,眼睛里似乎有泪意,却又一闪而过,她说:“那天夜里,妾一个人躺在一张草席子上,身下全都是血,妾没有办法动弹,就在妾觉得会死在这间破草屋子里时,是邓盛破门进来,他找了妾整整三天,他那时才十三岁,他背着妾一步一步的去找大夫。也是那一天,他对妾说,他会保护妾,他会打下江东,会让所有人都不敢瞧不起邓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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