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的事情,韩国电影里面不少佳作我都是看了又看的,比如金基德监督的《春夏秋冬又一春》就是难得的好作品。”哪怕心理面再怎么看不起韩国的电影,梁葆光也不可能在这种场合说真心话,那样立马就会变成众矢之的,他可不想在自己的大日子里被人群起而攻之,“但韩国电影的问题也很多,我想这一点众位没法否认吧?”
林权泽的脸色很难看,他在国际上获的奖一点都不比金基德少,而且出道几十年的资历放在这儿,在韩国只要是从事电影相关事业的,没有人见了他敢不叫一声老师,可梁葆光说佳作的时候拿金基德举例子,谈其他人的时候就说问题很多,这样置他于何地?
韩国人的民族性格中最具有代表性的一点就是“小气”,林权泽如此金基德也是如此,之前他跟梁葆光是戛纳电影节上的对手,《密阳》大获全胜而《呼吸》颗粒无收,所以收到了邀请函也没来,他觉得梁葆光是想要羞辱他。
金基德老得比别人快很多,五十岁都还没到就已经鹤鸡皮如迟暮老人,就是因为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实在太多,总喜欢把别人想得很坏。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光这一点就能看得出韩国人的气量狭小,搞艺术的人最是如此。相比之下梁葆光就大气得多了,有一说一对事不对人,《春夏秋冬又一春》拍得好,他就要说好。
金基德没来,不过他的助理导演张秀哲却是在场的,一听梁葆光的话就有些急了,这是离间计。离间计虽然简单却极为有效,而且林权泽素的脾气他也是知晓的,此时很可能已经把金基德给记恨上了。
别看两人获得过的荣誉差不多,林权泽一句话就能让金基德混不下去,“韩国电影之父”可不是白叫的。张秀哲已经自己的前途全压在了金基德的身上,万一靠山倒了他这些年的努力就白费了,于是赶紧把话题往梁葆光的身上引,“梁监督既然说韩国电影的问题很多,不妨跟我们分享一下高见?”
“韩国电影最大的问题啊,就是没有下限。”梁葆光语不惊人死不休。
“哗……”围拢着的人立马炸锅了,这可是非常严厉的指责。
林权泽此时明显面有愠色,他一向自诩为韩国电影的守护者,曾经为了抵制好莱坞抵制香港电影能把命都豁出去不要,自然容不得别人用这样狠的词来批判韩国的电影,尤其梁葆光还是一个来自天朝的外人,“梁监督这么说莫非是想哗众取宠?”
“喜欢哗众取宠的,难道不是韩国的电影人吗?”梁葆光笑眯眯地反问道。
“这么说太过分了,我们需要一个解释。”在场的几乎都是韩国电影界有头有脸的人物,梁葆光这一句话就把他们所有人都骂进去了,故而有点群情激奋,只有奉俊昊和宋康昊两人抄着手一副看戏的样子。
虽然身边的人格外激动,梁葆光却还是保持着轻松淡定的样子,根本不为他人的情绪所影响,“纵观韩国电影之四十年,前三十年跪伏在地蜗行摸索,后十年光怪6离乱象丛生,大家是真的看不见还是想要继续自欺欺人?如今的韩国电影里面许多东西都是画蛇添足的,若不是哗众取宠,那么就只能是见钱眼开了”
画蛇添足的东西是什么,大家的心里都有数,说白了就是那些不穿衣服的露骨镜头。2o世纪八十年代分级制度取代了审查制度后,韩国电影有过一段平淡的过度时期,但自从金大中1999年二改《电影振兴法》后,短短几个月内电影行业就像是脱缰的野狗,在资本和**的共同作用下一下子走远了。
因为有助于在国际上拿奖,又能够吸引一些直男癌患者掏钱买票,很多导演都喜欢让自己剧组的女主演在影片里露一下,越是有名的女演员他们越是要让人家脱,为此甚至用尽各种不名誉的手段,最后还美其名曰“为艺术献身。”
站在一个利益既得者的角度上看,分级制度当然是比审查制度好的,不然新生集团那些风月片根本就赚不到钱,梁葆光也不可能过得这么滋润,但那些毕竟是纯粹为了捞金而拍的东西,属于旁门左道,从本质上讲甚至跟日本的那些爱情动作大片没有任何区别。韩国的所谓电影人则比较奇葩,一面扛着艺术的旗子一面做下三滥的事情,绝大部分限制级镜头加得毫无道理,明显就是为了制造话题吸睛吸金,却偏偏总拿艺术说事。
因为梁葆光说的都是事实,所以众人都不开腔了,有些人偷偷去看林权泽的表情,开启这种怪风气的人正是这位韩国现代电影的奠基人。拍摄《醉画仙》的时候孙艺珍才19岁,而那些限制级镜头很电影一点都不和谐,但电影在国际上拿奖了,于是后来的效仿者如云,甚至一个比一个过火。
韩国电影的技能树越点越歪乃是不争的事实,林权泽对此也只能叹一口气,他的初衷没有问题,但这个世界本身就是功利的,大家只会盯着过程与结果,却不会去想事情背后的意义。即便被人尊为韩国电影之父,但他不可能改强行变所有电影人的想法,“梁监督的话太重了,这个问题只能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还真是偷懒的回答。”梁葆光忍不住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天朝人向来讲究王道,做事必须正大光明,洞然四达才经得起世人考究,梁葆光就是王道的践行者之一,在他看来要是走歪门邪道能成就大道,那日本电影界唯一的大师应该是石井隆而非黑泽明了,“这可不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问题,不知道林监督有没有考虑过观众的立场?”
“观众?”林权泽皱眉,哪有当上艺术家了在乎观众的,看看那些知名的已死导演和前天后级歌手(请对号入座)跟观众撕的样子就知道了。
“这种模式就是在消耗观众们的观影热情,当他们现看来看去也就那么回事儿的时候,还愿意掏钱走进影院?”文化消费不可能总是依靠情怀,时代比任何东西都要无情,该被淘汰的东西总是很难留存。
林权泽想到新生集团近期的动作,心下一片了然,但他觉得非常不服气,“看你们在海外新建了好几座megaBox的映画馆,显然是对韩国的电影市场没有信心,不如我们来打一个赌如何?”
俗话说得好,无赌不成书,梁葆光接受过多年的网络文学熏陶,对于这种常用套路简直熟得不能再熟了。小说里的主角们最喜欢跟别人打赌,他们靠打赌赢时间,靠打赌赢空间,靠打赌称王称霸成神成圣……那些反派人物不管心多黑手多辣,赌品却总是一个比一个好,就喜欢输点什么给主角。
“别想套路我!”梁葆光的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呐喊道。
“林监督,大家都是公众人物要注意影响的,打赌也是赌,要是被人计较的话我们说不得都要沾上麻烦的,我看还是算了。”梁葆光又不是傻子,林权泽既然提出来打赌,当然是有把握的,他才没兴趣参与别人坐庄的赌局。
梁葆光不上钩,林权泽也不着急,他知道年轻人最容易意气用事,而且还受不得激将法,“想必梁监督对《密阳》很有信心吧,大家都知道这是一部好电影,不如你给它设一个观影人数的上限,试试韩国电影市场是不是真的像你说的那么疲软。”
韩国的电影市场小是公认的,前几年甚至卖不过人口只有他们八分之一的香港,要梁葆光说的话,哪怕《密阳》再好也不可能卖出2oo万张票来,先占韩国总人口比例百分之十七的基督徒们就没有观影的**,再者它是一部吸引力极弱的艺术电影,“虽然对《密阳》有信心,但2oo万人次就是极限了吧。”
“那好,我也对本国电影市场的活力有信心,咱们不算打赌只在这里定一个君子协议,要是下画前《密阳》在这儿的观影人数过了两百万,梁监督就休息一年;要是没过两百万,我休息一年。”既然不能打赌,林权泽就换了一个说法。
“哈?”梁葆光惊呆了,在他的二十三年人生中他已经见过许多不要脸的人了,但是还有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林权泽都七十二岁了,拍完一部长片后哪怕不打赌也要休息好久,歇个三四年都算正常,而他正在事业的上升期,一年什么都不做肯定要把本事落下的,“休息这个概念是不是有点太宽泛了,什么都不做吗?”
“当然不是,休息就是不做导演不导电影。”林权泽老脸一红,他自己也知道这个“君子协议”其实小人得很,但是为了韩国电影的未来他不得不无耻一回。新生集团的蛮横他有所耳闻,梁葆光在电影创作上的天赋他也服气,若放任这么一条过江猛龙在半岛这小澡盆里搅动风云,本土的导演都要混不上饭吃了,时间一长所有人都会被异化同化,到时候还谈什么韩国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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