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禾冷笑一声,拨开几个拦路的宫人,在凌乱的架子床上坐下,她双手抱胸定定望着秀吉:“我允你搜我的屋已是很看李监工的面儿了,要搜我的身?怕李监工亲自来也不敢呢!也不必旁人搜,你要想看我自己解了给你看,若真有什么,你尽管带我走,若什么也没有,那你就等着司礼监来拿你吧!”
语毕,屋里鸦雀无声,东厂提督沈莲英的干儿子沈阔护着苏禾的事,人人皆知,这要惹恼了他,可不得经受司礼监的酷刑?秀吉也犹豫,上回沈阔打的几鞭子还没好全呢,她想想就怕。今日若从苏禾身上搜出来不干净的东西还好,如此便有道理把苏禾和何监工一同送去慎刑司,加上苏美人保她,司礼监又能把她怎么样?可若没搜出东西来,今儿筹谋的事便不了了之了,到时沈阔来探苏禾,苏禾向他告状,再撒个小娇,她还有命活没有?愈想愈觉这事不好做,秀吉回头看向琥珀,想叫琥珀来搜苏禾的身,可琥珀在她看过来之前,便把眼神调向别处了。“怎么样,还搜不搜啊?”
苏禾站起身。秀吉恨得牙根痒痒,胸口也剧烈起伏,却只命周围人:“去隔壁,”说罢一行人又退潮般退了出去……听见脚步声远去,苏禾终于吁出一口气,软软地瘫倒在床上,那头,苏姑姑有些许愧疚,忙绞了帕子递给她道:“你擦擦汗吧。”
苏禾这才感觉背上凉飕飕的,是出了汗的缘故,她接过帕子抹了抹脸和脖子,而后从衣襟里掏出那本书,仍放回被褥下,道:“吓得我都出冷汗了,我今儿还得洗个澡。”
外头更吵嚷起来,以往这时候大家都歇息了,今日各处却还灯火通明,秀吉带着人草草搜了几处便不搜了,让李监工去。她自回房,帕子一摔向跟来的琥珀道:“你不是有苏美人撑着么?怎么还怕她呢?方才就该你去搜她的身!”
琥珀道:“那时这么多人看着,若什么都没搜出来,就好看了。”
“你少来,我告诉你,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别想什么事都让我干最后又甩脱我。”
琥珀含笑着上前,“那怎么会,其实我有另一个想头,苏姑姑说她在褥子下藏了那种书,必定不是胡诌的,要搜肯定搜得出来,不如咱们杀一个回马枪?”
秀吉低头一忖,旋即激动得跳起来,拉着她直奔苏禾屋里……正在净房沐浴的苏禾对此全然不知,只是右眼皮子跳个不停,她直觉不好,胡乱擦洗了身子便穿好衣裳回去,人还在廊下,便看见自己屋门前立着两个小太监,他们也看见了苏禾,便快步走上前,一左一右挟住她的双臂。这时秀吉和琥珀也从她屋里走了出来,秀吉手里拿着那本书,卷成卷儿拍打着手掌,挑眉道:“为了学着伺候太监,你可真煞费苦心,还看这样的书,带走!”
苏禾知道这书一搜出来,便辩无可辩了,她甩开两个挟她的太监,“不必你们押我,我自个儿走。”
东西两排厢房里、前院后院的老宫人或太监都来看热闹,叽叽咕咕说着许多恶心人的话“浪蹄子,一个沈管还不够,连何监工这样的也来者不拒。”
“我平日看她还好,没想到小小年纪看那种淫书,果然人不可貌相!”
苏禾全听在耳里,她却昂着头,她清者自清,才不怕她们编排。那两小内监领着她去了过厅东侧的一间小室,把她推进去锁了起来,他们就在门外看守,预备明儿一早便把她和何监工送去慎刑司,毕竟秽乱宫闱,违犯宫规可不是小事。他们在外向苏禾喊话,“诶,你那相好何监工就在西屋,他把什么都推在你身上了,他说今日回屋睡觉,本睡得好好的,不知怎么衣裳就被扒了,怎么手里就攥着个……咳咳咳,这意思是你扒的她衣裳,你命他拿的那东西。”
苏禾呸了声,“当人人都像秀吉和李监工那样?就不能是旁人陷害我的?”
“哎呦,还陷害呢,那从你屋里搜出来的书总不是外人塞你被褥里的吧?整个浣衣局唯独在你房里搜出不干净的东西,除了你还有别人?况且前些日子,何监工待你多好,又是把自己的饭菜给你吃,又是护着你不叫秀吉她们欺负你,还给你治鞭伤的草药……”一旦有了怀疑,过往的一切便都成了证据,然而何监工之所以帮她,一是惧怕沈阔,二是有意同李监工和秀吉作对。而苏禾也懒得辩,她知道此时说什么也无人相信,不如留着精神想想明儿怎么办。屋里没点蜡,黑黢黢的,只有棂窗透进来一点光,白纱般铺在地上,薄薄一层,印出窗上的菱花纹,模模糊糊。窗棂未用纸糊,冷风也嗖嗖刮进来,将屋里的暖意卷席一空,苏禾在黑暗里摸索着,寻到一张矮杌子,她便拖了来坐在角落里,蜷缩着身子。渐渐外头的吵闹声歇了,局里静得出奇,只听见呜呜的风声,融雪的夜实在太冷了,夜愈深愈冷,苏禾冻得牙齿打颤,双手夹在腋下取暖,不说明儿这关,今天晚上能不能过去还不一定呢!苏禾突然有些害怕,明儿押赴慎刑司时,沈阔会得着消息吧?若他在玉寿山督造黄陵没空过来,她的命保得住么?慎刑司是讲理的地方呢,还是会图省事,问也不问便把她按秽乱宫闱处置,杖毙了呢?想着想着,困意袭来,苏禾靠着冰冷的墙渐渐睡了过去,许久不做的噩梦又来扰她睡眠了。许多许多的野猫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围住她,扑向她,伏在她身上撕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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