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把掐住她的脸,狭长眼尾都泛起一抹艳丽的红:“你有何资格?别忘了,是你先毁了朕的阿妩,毁了你我的誓言,将朕的心弃如敝履,碾作齑粉。”
长指点上她的心口,他怒极反笑:“李妩,你有过真心吗?直到如今,你以为朕还会受你的诓骗,被你哄得团团转?”
声声质问犹如利刃扎进李妩的心脏,她含泪摇头:“我没有骗你,从前我是真的喜欢过你……也是真心想嫁给你,想等你回来的……谁也不知后来会发生那些事,我别无选择……”
裴青玄看着她的眼睛,那是双多么漂亮的眼睛,流着泪都那样招人怜爱。
他原以为,他不会再为她的眼泪而动容。
然而这一刻,听得她一口一句“真心喜欢过”、“真心想嫁给你”,那夜夜侵蚀心口的煎熬痛意再次袭来,连同往昔的点点滴滴,他想忘却又不忍忘却的一切,走马灯似的在脑海中晃过,尤其是昔年定情的一幕——
彼时正值盛夏,繁花似锦,柳绿荫浓。
她靠坐在太学外的树下打盹,他悄悄走近她,本想给她扇风,却被她恬静乖巧的睡相吸引,无端生出一阵想亲她的冲动。
鬼使神差才将靠近,那狡黠的小姑娘就睁开了眼。
烈日正盛,她弯着一双月牙儿般的眼与他说:“玄哥哥,你也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他像是被抓包的贼,局促不已:“孤…将你当妹妹。”
“可你方才分明要偷亲我。”
她抬起白玉般下巴,笑得像只小狐狸:“承认吧,你喜欢我的。”
他窘迫不语,她又往他身前凑了凑,豆蔻少女的清香涌入鼻尖,她踮起脚,飞快在他唇上啄了一口,而后红着脸道:“现在亲到了!”
“玄哥哥,等我及笄了,就嫁给你,好不好。”
“好。”
少年的心炽热而滚烫,何止一个“好”字就能概括。
可他又是一贯的自律守礼,不敢表现太过吓着她,他只得暗暗告诉自己,耐心守着他的小姑娘长大,再将她娶回家好好敬她、爱她。
那年盛夏她双颊绯红,笑眸盈盈,而此刻她抱着被子孱弱又可怜,泪眼巴巴望着他:“陛下,求你放过我,求你。”
往昔与现实两种情绪交错袭来,而她眼中止不住的泪,叫裴青玄心口犹如针扎蛇蛰般刺痛,胸膛急促起伏了两阵,他蓦得甩开她的手,恶狠狠撂下一句“扫兴”,直起身来,拂袖而去。
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床上的李妩还有些恍惚,他……走了?
有了前车之鉴,她都不敢立刻放松,只以竖着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等了好一会儿,确定他真的不会再回来了,一种劫后余生的放松感涌遍全身。
看来是她最后那番话起了作用——他心下虽然怨恨,却尚存一丝理智,也与她一样珍惜从前那段过往,不想因一时激愤将它变得不堪。
想起他腕间那条褪了色的红绳,李妩喉间也酸涩微哽。
昔年她于月老庙求得那条红绳,是真心实意想与他白头偕老,生生世世。
少年人的爱总是纯粹而热烈,有时带着些不顾实际的执拗傻气,她也不例外,天真以为系上月老的红绳,就真的能一辈子不分开。
可一辈子那么长,谁能说得准以后呢?
起码现在的她,再不会与人许那样的诺,发那样的誓。
李妩用力眨了眨眼才将眼泪连同胸腔那阵翻涌的怅然压下去,都过去了。她告诉自己,沉湎过往只会痛苦,得朝前看、朝前走。
她撑着手臂从榻上起身,准备去寻衣裳,双脚才将落地,腿间酸软险些没叫她瘫倒在地,掀开被子一看,秀婉脸庞一阵红一阵白。
先前在浴桶里蒙着眼,她瞧不真切,再加之她那时怕得厉害,对疼痛感知能力都有些麻木。谁曾想经过这么一遭,新痕覆旧痕,简直不堪入目。
用力咬着下唇,李妩忍着那酸疼朝外间榻边走去,忽的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吓得她僵在原地,脸色煞白。
进来的是先前那位嬷嬷。
她见到李妩这副狼狈惊惶的模样,有短暂的惊愕,又很快垂下眼,端着一套干净衣裙走上前来:“老奴伺候娘子更衣。”
李妩扫过托盘上的衣裙,是她惯常穿的青碧水蓝色。
他连衣服都备好了,可见今日是真想毁了她的清白。
一种后知后觉的寒意遍布全身,她捏紧手指看向那嬷嬷,原本轻软的嗓子也因哭泣变得沙哑:“他走了么?”
嬷嬷想起主子离开时阴沉沉的脸,再看李妩这既像承丨欢又不像的状态,灰白眉毛不禁皱起,难道是没伺候好?不应当啊,这娘子又不是不晓风月的黄花闺女,应该知道如何伺候男人的。难道是陛下没尽兴?可屋里也没闻着其他什么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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