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好了药,恰恰破晓。
他们一同沉默,盯着云珩收拾药罐子的背影,阿绫思忖许久,只说了一句:“不丑,像系了条红丝线。”
云珩缓缓转过头,张了张嘴,似乎咽下了什么,推一推他肩头让他躺下:“你再睡会儿吧,睡得多恢复得会快一些。”说完那人替他拉上被子,又伸手遮他的眼睛。
关门时,云珩从缝隙里看了一眼阿绫的睡脸,看样子汤药起了效果,才刚躺下,那小子便又露出甜酣的表情,看样子他的睡眠跟过去一样安稳,估计这一觉不到天黑醒不来。
木棉早早等在了门外头,已经差不多是早朝的时候了。
云珩如往常一般,梳洗,束发,再一语不发换上朝服,带上束发冠。
他心里清楚,方才阿绫并没对他说实话,至少,话没说全。
那孩子从小便经历了不少波折,聪慧,谨慎,还不乏胆识,断不会轻易就给人得罪成这样。
在阿绫昏睡的两日间,他已叫熊毅审过那个刑部带回的狱卒,狱卒的确不清楚宫中的是非,只老老实实供出了是涂仁交代赵寄荣,要好生“接待”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绣匠,认不认窃罪不打紧,千万不可轻易放了,更不能轻易杀了,最好是能多拖延几日,多给他些苦头吃一吃,叫他服软。
事情做到这底部,哪里会是阿绫口中一句“无意顶撞”能解释的,其中定有隐情。
四喜与木棉垂手跟在他身后,走到宫门口,云珩才缓缓开口:“四喜,你今日去一趟造办处,找个由头带那个叫孔甯的金匠回来,你亲自问,也……不必对他动刑,只想法子叫他把话交代全了,他和阿绫是怎么生出的过节,为何针对,那个涂公公对阿绫,到底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阿绫是因何开罪他,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其他人牵涉其中,要具体些。”
“是,殿下放心吧。”四喜哈腰,一路将他送到玉宸殿外才独自退下,往造办处赶过去。
孔甯进宫一年多,手艺出类拔萃,为人也算圆滑,没招惹过什么了不得的是非,只攀附上个涂公公,不想还引火烧了身。
他哪里会知道一个从玉宁远道来的小绣匠会有这么大的靠山,眼前是太子的人,他还没蠢到为了个太监得罪位真正的主子,立马将阿绫在涂公公手下的遭遇一五一十和盘托出,事无巨细。
“四喜公公饶命!是小人无知,误会了阿绫偷窃……但,但是这些都是涂公公指使小人做的!是他叫小人跟阿绫套近乎,顺便替他摸阿绫的底!他,他不光对阿绫下手的,还有好多人!小太监小宫女都有!不信,不信您尽可以去查问,阿绫之前,是御药房负责抓药的小太监!小人这也是被逼的啊!若是不从,怕也早就被他询个借口这样教训了!四喜公公明察!太子殿下明察!小人冤枉啊!”
四喜自小进宫,自懂事起便跟在险象环生的太子身边,这种见风使舵的人见多了。
孔甯无疑是个真小人,眼下捏死他虽比捏死一只蚂蚁麻烦不了太多,却没必要,始作俑者另有其人,不如施点小恩惠,才是真正有利于殿下的,废物也有废物的用处。
果然,云珩听后只罚了这孔甯半年俸禄,并未降罪,还顺带扣了造办处赵主事一个月俸禄。毕竟,事情是在造办处出的,追他个失察之责无可厚非。
“那……涂仁……”四喜有些犯嘀咕,毕竟是贵妃面前的红人,不好轻易得罪。
云珩盯着那一纸孔甯的供词,许久没有做声。
四喜只觉得那目光冷得要结出冰凌似的。
“你过来。”云珩思虑再三,低声吩咐了他几句。
“这……”四喜眼中飘过一瞬的惊恐,觉察失态,立刻又恢复了平静,“是。”
在太子的宫里的暖阁躺了足足五日,那些伤药真如云珩所说,阿绫身上的伤口多数已愈合,剩下的也不妨碍他活动,只是疼一些,没那么自如罢了,他受得住。
虽说一想到要回造办处面对种种是非就头疼,可他还是要回去,按理说他没有出入东宫的资格。
为了不惹眼,这几日他都关在这间暖阁里足不出户,饮食起居都有人伺候。太子殿下的贴身宫女木棉仿佛不用睡似的,不论他何时开门,都能看到她站在门边。
“姑姑……”虽说这木棉年纪尚轻,可在皇宫里头,六品以上的宫女不论年纪都会被尊称一声姑姑,“太子殿下如今在何处,我能见见他么?”
木棉点点头,先替他束发带簪,又在他略显羞怯的目光中背过身,等他独自更好衣才将他引进了正殿。
云珩才下朝回宫不久,正批奏折,听到他恭恭敬敬见礼意外地抬起头:“怎么起来了?”说着,他合上折子搁了笔,走到阿绫面前,从头到脚打量起来。
阿绫也打量回去,太子殿下外头这件朝服他没有见过,是淡茧黄的织金蟠龙袍,蟠龙刺绣没用彩线,只用了明黄与银色绣线,贵而不俗。里头那件内衬玄色中单倒是有点眼熟。眼下他没带那华美的鎏金冠冕,腰间垂挂的玉带与繁复精美的玉玎珰也都解下了搁在一旁,发髻拆成了他喜欢的马尾,柔顺地垂在脑后。
云珩淡淡一笑,抚了抚阿绫的肩:“原先觉得造办处工匠这素袍子太不起眼,不想你穿了竟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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