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书斋

第七章（第1页）

晓雪有些尴尬，两只脚站得有点发胀，却不能如愿地掉进地缝里。灯光下，她两颗黑宝石般的眸子因为慌乱不自觉地低下来，长长的睫毛在面颊上投下阴影，随着呼吸微微颤动，微醺微醉的瓷白脸颊透着淡粉，绒毛一根根清晰可见，娇俏的鼻子下，薄薄的嘴唇不自在地紧紧抿着，长长的头发有些凌乱地垂在胸前，衬得尖尖的下巴愈加小巧。

霍仁言觉得脖子有些发紧，松了松领带，故作轻松地说：“你不用太紧张。饿不饿，我煮点面给你吃吧。”还没等晓雪回答，他转身走向厨房。

晓雪松了口气，坐在长椅上发呆。不一会，厨房传来“滋滋”的声音，香气随着铲子碰撞锅子的翻炒声飘出来，晓雪肚子长一阵短一阵地“咕咕”起伏欢唱，她这才感觉到实在饿极了。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霍仁言端着一个托盘走出来，领带已经被他摘下来，衬衫袖子松松地挽到臂肘，颀长的脖颈挂着红色围裙，活脱一个优质的居家男人。

他把托盘里的碗碟放到餐桌上，轻轻叫到：“吃饭喽！”

晓雪走近一瞧，左边青花骨瓷碗里盛着清汤面，右边青花小碟盛着调味的小菜，还有一个青花格子盘依次放着火腿切片、肉松、鹌鹑蛋包。简单的家常面被精致的瓷器衬托得十分别致，令人不忍动箸。

霍仁言把雕花檀木筷递到晓雪眼前，柔声说道：“刚才吐了一地，我让管家阿姨帮你换了衣服。饿了吧。快吃吧。”

晓雪顾不得矜持，拿起筷子“哧溜哧溜”地大口吞面。霍仁言坐在晓雪对面，静静地看着她，吊灯从她的头顶洒下一束光，每一粒光子在光束里飞舞旋转，晓雪狼吞虎咽的样子颇为可爱。

“我吃饱了。”晓雪被霍仁言盯得不自在，吞了几口后就放下筷子，“谢谢你。太晚了，我该回去了。”

他有些酸涩地说：“上次的事，对不起，把你吓到了！”

假如不是这些年起起落落，大概那天她不会那样激愤，或许她还会喜滋滋地等待霍仁言的下一句话。飘得太高，才知道狠狠摔下来有多疼，她知道自己真的怕疼了！晓雪沉默片刻，眼皮不抬地看着面汤，淡淡地说：“不怪你。是我反应过度了。”

霍仁言松了一口气，轻轻笑道：“那这次你也不会把我当成色魔吧。”

晓雪终于抬起头，看他：“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霍仁言道：“那个酒店是我们家族的，今天刚巧去巡视，就看到你被你的好同学围猎的场面。女孩子还是要保护好自己，尤其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

晓雪故作镇定：“同学之间的玩闹而已，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的。”

虽然晓雪为免却尴尬，坚持要自己回去，霍仁言充耳不闻地把车开到她的跟前，无奈只好让他送回去。

深夜的s市，行人车流稀少，被尘土遮掩的星空露出纯净的面孔，黑丝绒幕布上缀满点点繁星，汇成璀璨的星河，蜿蜒流淌至远方。此时，整个城市仿佛置于透明的玻璃圆球内，安静地与世隔绝，远处偶有车的滴滴声，如同叩击玻璃球，回音绕城。

一路上，他们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静静欣赏极致的夜景。晓雪不想打破这份宁静，等到下车道别的时候，她才想起霍仁言是怎么知道地址的问题。

家里灯火透亮，都凌晨一点了，怎么他们还没有休息呢？晓雪暗暗纳闷。走进屋内，一片狼藉，相框、烟灰缸、杂志报纸、小盆栽这些售卖的杂货被扔了一地，沙发角落里的碎玻璃片上还有点点血渍。晓雪吓得慌忙四处寻找父母，发现屋内屋外空无一人。她赶紧拿出手机拨打母亲的电话，却发现手机没电，已经自动关机。晓雪打开抽屉，翻捣着找充电器，紧张得手直发抖，谁知越急越找不到，她筋疲力尽地坐在地上，胳膊肘无意间碰到身后无法关上的抽屉，硌得生疼，才想起充电器可能掉落在抽屉与隔板的夹层里。充上电后，晓雪颤抖着打开手机，未接来电有几十个，全是母亲的。她埋怨自己不该喝那么多酒，家里出事了都找不到自己。她回拨过去，母亲的手机关机。再拨父亲的手机，屋外立即响起铃声，他没带手机。怎么办？晓雪重重地靠在床沿边，无力地环顾这间屋子，不大的四十平方，挤着他们一家四口，紧紧凑凑地过了这十来年，现在可能又要转让了。

假如爷爷知道他这个堂堂s市大商贾陈毓景的子孙落魄成现在这样子，不知要气得成什么样子。老年得子的他过于宠溺儿子，即便陈少琰纵情声色、沉迷赌局也不加管束，导致去世后，家业被儿子败得精光。晓雪不曾享受过锦衣玉食的生活，只知道只要父亲两天没有回来，母亲就会坐立不安，听到电话声就惊得跳起来，四处寻找可以卖钱的古玩字画，好换钱去赎回被债主质押的父亲，最后实在没什么可卖，就把桌椅碗筷都一并转让掉。杜云俪无数次哭着要跟陈少琰离婚，最后都因为晓雪晓淼姐弟俩哀求的眼神而狠不下那个心。

那一次杜芸俪已经拿不出任何东西去换陈少琰，她一边使劲擦着眼泪，一边咬牙对着晓雪说：“管不了你爸死活了。你别怪妈妈。谁让你爸死性不改！”

电话铃又响起，“叮铃——叮铃——”在空荡荡的陈氏大宅里绕了一圈又一圈，如同挥之不去的魔咒，诅咒这个老宅子里的人不得安生。杜芸俪把晓雪抱在怀里，放声大哭。晓雪探出头，泪眼朦胧看着支离破碎的家，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让家人过上好日子。

那天晚上，杜芸俪还是带着陈氏大宅的契证把陈少琰换了回来。陈少琰回来后，坐在天井的地上，呆呆地看着宅子大门，一言不发，就这么坐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他带着一家人住到了仅剩的一小爿店铺里。一家人靠着小店铺的生意，加上晓雪工作后的积蓄，日子还算过得去。虽然陈少琰再也不敢放肆烂赌，却依旧隔三差五地往小赌摊上跑，即使过不了手瘾，也要过个眼瘾，可有时候仍管不住手痒，难免央求晓雪为他善后，而杜芸俪对这些全然不知。

“这次真的不行了！”晓雪流着眼泪，心力交瘁地叹了一口气。

门外传来人声，是他们回来了。晓雪赶紧从床上跳下来，跑出房门。只见父亲手上包扎得严严实实，佝偻着身体坐在沙发上。母亲默默地收拾屋子里的东西，她看了一眼晓雪，没说话，继续低头整理。晓雪立即帮忙收拾，她不问也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只等他们缓过神再问。

突然，陈少琰跳下来跪在晓雪面前，用手拍打自己的头，大哭道：“晓雪，爸爸对不起你！爸爸对不起你！——”

晓雪吓了一跳，连忙扶陈少琰起来，着急道：“爸，你这是干什么啊？到底怎么回事？”

陈少琰只是捂着头哭，说不出话。晓雪回头看着杜芸俪，发现她已经泪流满面，她十分疑惑地望着他们俩，内心几近崩塌，再也忍不住，跟着大哭起来：“你们说啊，到底怎么回事？”

“他们，他们过两天会过来接你，接你去玩几天——”杜芸俪这才勉强止住了哭，哽咽着艰难地把话说出来。

“你们，你们这是在卖女儿啊——”晓雪万万没想到父母为了保全自己，把她出卖了。

“你爸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招惹来的这些不要命的，他们把刀架在你爸脖子上，逼我们，我们真的是没办法了！”杜芸俪用手捂着脸，她自知没脸见女儿。

“我们不是有店铺吗？你们可以把这些给他们啊，为什么要卖我！”晓雪发疯似的歇斯底里吼叫。

“他们不要——他们就要你，不然就立即要你爸死！”

“我要报警！他们在哪来，叫警察来，把他们都抓走！”晓雪跑进房间里拿出手机，颤抖着拨号。

“没用的，他们说假如你不跟他们走，他们还有其他办法。如果你跑了，他们就要你爸的命！”

“啪——”手机掉落在了碎末杂乱的地上，横竖曲折的裂缝把屏幕割成几个大小不一的不规则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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