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对斐欲清的话语感到无比可笑,林相侧过身冲他问道:“斐大人,你可知道此番若真与南诏交战,至少要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士兵十八万,更不必提胶漆、皮革、对将士的赏赐等诸多琐碎费用。若是出兵,我大煜兵力便已空去近半,此时若是吐蕃来犯可又该何?”
“林大人,将士不够自可再征,我泱泱大煜,连这点男丁都无,岂不叫人笑话?何况那吐蕃不是有令郎镇守,虽曾吃过数次败仗,但在此时当是无忧吧。”闻言,斐欲清便毫不客气地出言讥讽道,气氛一时间有些剑拔弩张。
毕竟都是两只老狐狸了,彼此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林相自知对方这是在故意激弄自己,自然不会和他继续纠缠,对斐欲清的言论嗤之以鼻后,便转过身去,不再理睬。
“余下的诸位爱卿可还有何意见?”龙椅上的萧憬淮闻言沉吟半晌,却是不置可否。
昭、清两派的想法萧憬淮早已知晓,两派无非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对此战役进行考虑,比起夹带着个人利益的一家之言,他倒想听听没有私人因素参杂其间的客观分析。
此言一出,朝堂上瞬间变得鸦雀无声,这两派之争早已不是一天两天,众人对此无不心知肚明。两派之首皆已开了口,朝廷上下哪里还会有人敢于吱声?便都颇为默契的不发一语。
见殿上的满朝文武皆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怯懦模样,萧憬淮不由得眉头紧锁,微抿的嘴唇好似薄锐的剑锋,眉眼间藏着些许隐忍的怒火。正在众臣皆噤若寒蝉之时,却听得一声如玉石般清冷纯粹的声音自殿上兀然响起。
“微臣有一问题想陡胆请教两位大人,不知陛下与两位大人可否应诺。”
贺重霄上前一步,施以一揖礼后,侧身望向林相与斐太尉,他的面色从容依旧,林、斐二人显然没想到会有人弄出这么一出,眼底都闪过些不易察觉的讶色。云麾将军一职虽是武散,但品级却也不低,两人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得齐齐望向座上之人,等待当今圣上发话。
虽也并未料到贺重霄竟会在此时说话,萧憬淮眼底却无端生出几分兴趣,但仍不露声色,语调里听不出任何喜怒。
“贺卿,那便依你所言。”
得到准许后,贺重霄转向兵部尚书江沅,开口问道:“尚书大人,请问中央现有士兵与战车各几何?”
事关国事,及第高中新官上任的年轻才子江沅原本还有些犹豫,但见萧憬淮微微颔首后,便对贺重霄一五一十道:“回将军,共三十八万,其中精兵二十余万,驰车与革车各三千乘。”
“好。那若是拨去八万精兵、驰车与革车各七百辆,若是西戎有变,可能应敌?”得到确切数字后,贺重霄只是点点头,并未表露出任何情绪。
毕竟君命难违,虽然对贺重霄的想法并不甚解,但在心中稍一盘算后,江沅仍是规规矩矩地拱手回答道:“……自是可以。”
听到肯定的回答后,贺重霄冲江沅拱手示谢后,便侧身转向林昭然与斐欲清二人:“两位大人,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此战必定要打,而且需速战速决,不可久拖,但却无须征兵。臣与镇国将军带兵八万,战车一千余,便足以与南诏一战。”
“带兵八万,战车一千?云麾将军,你莫不是要举着白旗与蕃人交战。”
话音刚落,林相便不由冷笑一声,出言讥讽道。斐欲清虽因贺重霄提到了斐栖迟而并未作声,但他对于贺重霄这番言论的否定却已悉数写在脸上。
“南诏败退时,我方实已获其战车百余、俘虏上千,粮草辎重之类,亦可因粮于敌;陇右等地山贼猖獗,若加以收服教化,自有其用。”
面对林相的冷嘲热讽,贺重霄却依旧面不改色,慢条斯理地开口解释道,并未把心中计划的详情和盘托出,继而话锋一转,冲萧憬淮拱手道,话语里带着戛然而止的意味:“不过还请陛下拟定诏书一份,必要时还需黑甲军助以一臂之力。”
“南诏有虎狼之心,此战其虽战败却未动其根基,明年自会卷土重来,故而必与之一战。臣愿身先士卒,与蕃人决一死战,拱卫我大煜国土秋毫无犯。”
说罢,贺重霄便展袖,将双手互握至眉间,冲着座上面色不甚明朗之人深深一拜,群臣的目光便都聚集至萧憬淮身上,屏息等待着当今圣上下这最后一道判决。
黑甲军乃是萧憬淮身为皇子替先帝四处征战之时便组建起的一队足以以一抵十的骁勇精兵,若说让陇右道的河源军待命那还有些许可能,可贺重霄这一发话便是一狮子大开口,能让萧憬淮允诺的概率可谓小之又小。
“哦?”沉吟半晌,萧憬淮终是缓缓开了口,如虬枝盘纠结在一起的眉头也舒展了开来,但对贺重霄的请兵却是不置一词,转而把这个烫手的山芋丢给了斐栖迟,“斐卿,你此番可愿随军出征?”
见群臣的目光如同磁石吸物般全部落到了自己身上,斐栖迟的面色如常,只是沉默少顷,他便躬身行礼道:
“臣愿意。”
“那两位大人可还有何高见?”
得到斐栖迟的回答后,萧憬淮仍旧面无表情,只是凤眸微敛,俯视着阶下的林、斐二人,眼神凌厉,好似一把初发的新硎,锋芒毕露,刃如秋霜,只需寒光一闪便可置人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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