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嫌踢踹太过费力,那个男人嫌恶地掸了掸锦衣上并不存在的纤尘,转手便从腰间抽出一根极为结实的马鞭,抬手便往孩子背上抽去,长鞭凌空,发出惊雷般的瘆人巨响,一鞭下去,孩子闷哼一声,背上立马便被抽得皮开肉绽。
正当男人骂骂咧咧了两句,正当挥下的第二鞭快触及孩子时,剑光闪过,那马鞭竟被人硬生生地削去了一大截!
男人先是一惊,而后便急忙抬头环顾四周,发觉面前站着的不是什么行侠仗义的江湖侠客,也不是什么多管闲事的达官贵人,只是一个未及舞勺的俊美少年。
少年右手握着一把削金如泥的赤霄宝剑,身上披着的藏蓝镶金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一头墨发均用发带束至头顶,衣着在百越这个靠海外贸易发展起来的富人堆里算不得多么显眼,但浑身却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浅淡威慑。
少年见状便缓缓收了剑,面上虽并无表情,但他那双摄人心魂的狭长凤眸仅是朝男人斜睨了一眼,便让男人的头皮没来由地一阵发麻。
即便心下悚然,男人却也是白手起家,在大风大浪里摸爬滚打过来的,心道自己难不成还会怕一个乳臭未干的黄发小子?便定了定心神,冲着面前的少年怒目而视:
“我管教我的家奴关你这毛头小子什么事!?”
少年身后跟着的几个侍从显然对男人的话语颇为不满,其中一个心直口快的侍从立马拔剑向前,扬眉厉喝道:
“大胆!你可知道我家主人可是京……”
“你们都先退下。”
但那侍从还未将话语说完,少年便抬手打住了他的话语,侍从虽对男人的嚣张气焰极为恼火,但也只得听从少年的命令,齐齐朝后退了两步。
少年上前一步,站在男人面前,望向比自己高了一大截的男人,明明该是处于劣势的仰视,却偏偏让男人感不到丝毫优越,反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尽的压迫。
“五百两白银,换这个人,够么?”
闻言,男人先是一愣,将少年打量了一番,见他的穿着有几分京都人的风格,的确不像是本地人后,不由得嗤笑出声,神情也带上了几分趾高气扬:
“我说这位小郎君,你也不先去打听打听我是谁,我可是这方圆几千里最大的商贾。我们这虽说是你们京都人认为的蛮夷之地,但最不缺的可就是钱。而且这小子当初可是我从雪地里捡来的,要不是我大发慈悲,这小子早就冻死街头了。你这区区五百两白银就想买我一个家奴,说出去……哼,也不怕人笑话。”
男人极为不屑地轻哼一声,身上横肉乱颤,衣服上坠着的金珠玉器便随之而震,金石相撞,发出有些刺耳的沉闷声响。
“如果我没有记错,时下中原初定,新帝登基,海关盘查极为严格,百越等地的商贾未曾出海贸易也有些时日了罢。”
不去理会男人的故意嘲讽,少年极为随意地开了口,语气虽淡然依旧,但他说出的话语却令男人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少年垂眸望了一眼男人身后那个血迹斑斑但却仍在尝试站起身来的孩童,从腰间抽出一个明晃晃的金制令牌放至对方面前:
“你拿着这个令牌去,市舶司的盘查依旧,但海关自不会为难于你,要与不要,全凭于你。”
“……哼,倒是便宜你了。”
不由自主的,男人怔怔地接下了那块做工极为精致的黄金令牌,明知自己这次算是占了个大便宜,却还不忘轻蔑地补上一句,也不知究竟是对少年还是对孩子所说。
那令牌的正面刻着的不过是些看似并无实义的冗杂花纹,用手摸上去触感虽凹凸不平,但却如羊脂般利落细腻。
本就不识字的男人对着令牌大眼瞪小眼了半晌,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便只当这是一块极为普通的海关令牌,但当他将那块令牌翻至背面时,全身的血液却宛若冰封——令牌背面刻着的是一只被誉为神兽之首的祥云麒麟!而这普天之下,能用这纯金锻造出的麒麟令牌的,除却当今皇子,便无人能有。
不再在意男人惊骇的神情,少年上前两步,转身朝向那勉强站起身来的孩童,浑身是血的孩童便也仰视向他,小兽般的眼神固执而戒备,好似一匹被人入侵了领地的孤狼。
少年蹲下身来,站到与孩童视线平齐的高度。孩子怔怔地看着少年解下自己身上穿着的藏蓝大氅披到自己单薄的身上,又抬手轻轻拭去自己脸上已经有些凝固的血水。
细细密密的雪花交织成一匹雪白的绸缎,轻柔地覆盖了整片中原大地;寒风凌冽,卷起片片如席雪花,少年的低垂的发梢与眉眼皆染上了些许盈盈水光,温柔得就像春暖花开的梦境,令人不愿醒来。
少年的指尖很凉,抚在孩童稚嫩的脸上并不怎么舒服,但孩子却觉得,内心的某处像是被一簇微弱的火苗轻轻一划,便“呲”地燃起了熊熊篝火。那火焰并不灼热,却能融化高山上最坚固的冰霜。
“你叫什么。”少年缓缓开口,嗓音低沉温润。
“……”孩子张了张嘴,像想说些什么,微微犹豫了一下却倔强地闭上了嘴,故意将视线别看,望向少年身后的无垠雪地。
“不说么?”
少年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望着面前的孩童,眼神如秋日里最为纯粹明净的湖泊,缭绕着一层清浅淡然的朦胧雾气,雾锁烟迷,干净清澈,却什么情绪也看不真切。
https://www.cwzww.com https://www.du8.org https://www.shuhuang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