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此物辛辣,是军中拿来下饭御寒的,您吃不习惯。”
“朕当年也是来过塞北,捉过刀,骑过马,驰骋过疆场的。”萧憬淮满不在乎道。
见萧憬淮也像自己一般朝汤内洒倒香料,贺重霄连忙阻止,却仍是迟了一步,他便眼睁睁地瞧着萧憬淮一口汤汁下肚后瞬间变了面色,当即被呛得咳嗽不止眼泪直冒。
贺重霄见状本心下焦灼,但却是一时没忍住笑意笑出了声,然后又是在萧憬淮的一记眼刀下换了碗温热的清汤给他递过去。
“咳咳咳……你平日里就吃这个?”
一碗清汤下肚,萧憬淮这才觉得原本僵麻的舌尖有了些知觉。
贺重霄闻言只是苦笑:“陛下,这是塞北,哪里能如在京都那般挑吃选穿?”
说者随口听者有心,萧憬淮闻言喝汤的动作一僵,他停下动作抬头打量了一番面前身着戎装的贺重霄,心下突生几分异样。
此番北行,萧憬淮发现在军营之中的贺重霄同在京都皇城中的他很不一般,行得了酒令,划得了拳,也应付得了士卒们的插科打诨甚至是荤段子。他就仿佛本就该生长于荒漠中的蓬草和本该搏击长空的猛禽,若是移了地、豢在笼中便不对了味,不再能瞧出那般飞扬的神采。
“您看着臣做什么?臣脸上有脏东西?”
见萧憬淮忽而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贺重霄抬手,以衣袖擦了擦面颊,狐疑道。
“……没什么。”萧憬淮回了神,将最后一口热汤饮下,“只是觉得你和在京都时很不一样。”
“那陛下觉得臣是个什么样的人?”
听闻萧憬淮此语,贺重霄并未感到过于惊异,反而眉眼爽朗展眉淡笑,见萧憬淮一时语塞,他便自顾自般继续道:
“臣其实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会开心、会难过;会感到幸福,也会觉得痛苦,无论是怎样的臣都不过只是臣的某一面罢了,陛下又何必深究呢?”
贺重霄说完这番话后,俩人却又是陷入了沉默,透过头顶的枝桠看向那被割得支离破碎的夜空,萧憬淮忽而想到了遥遥千里外的京都城:画桃符、写对联、饮屠苏,还有每年宫中的茶宴、明窗开笔,万国百官来朝的大朝会大陈设,以及宫妃们围聚在一起的红袖招展歌舞升平。
仿佛会读心术般的,贺重霄看透了萧憬淮心中所想:
“这大概是陛下您这几年来过得最无聊的一个除夕了吧?在儿您既没有山珍海味佳肴野苏,亦无环肥燕瘦莺莺燕燕,就只有这锅无甚味道的粗汤与臣一人。”
听出了贺重霄言语中的酸溜溜,萧憬淮亦是哑然而笑。
“说到除夕,朕倒是想到了朕刚继位那年的除夕茶会。你没敬三清敬错了茶,若非朕当时护住你,御史台的唾沫星便能把你给淹死了去。朕当时无奈,亦不想听那群老头唠叨,便扬言要改了这元日茶宴的规矩,结果他们也借驴下坡地掉转矛头,集中火力来围攻朕,这才‘围魏救赵’地解了你的围。”
忆起陈年糗事,二人一相视,而后皆是哈哈大笑。
“……您开心吗?”
笑罢,贺重霄觉得心上沉郁的情绪一扫而空,他便如是随口问道,却见萧憬淮眸光微动,认真道:
“有你在朕当然开心。”
“……”
贺重霄原想回句“肉麻”,但却总觉得这二字脱口就像小媳妇在娇嗔闹别扭般奇怪。最终这两个字还是在舌尖打了个转儿后便再度落回了肚里,而这时萧憬淮却借着夜色悄悄牵住了他的手。
“陛下,您这样被人看到了臣没法解释呐……”
因着实仍是不放心让萧憬淮独住,关于如何向军中解释萧憬淮的身份,贺重霄先前也是纠结了好一阵,思虑良久也才扯出了各个“害了病需要人照顾的远房亲戚”的胡乱理由。
但这个解释显然让军中士卒们将信将疑,毕竟再怎般病症都不至要到这般需要形影不离同居同宿的地步吧?加之萧憬淮模样俊逸,军中难免会有好事者在私底下暗自揣度,又思及他们的贺将军这么多年来未曾婚配亦少近女色,不会还真是个走旱路的主儿吧?
但贺重霄嘴上虽这般说着,在打量四下发觉无人注意后,却是紧紧回握住了萧憬淮的手。
“那就让他们误会去,难不成你还嫌朕给你掉价了啊?”
看出贺重霄的口是心非,萧憬淮笑了笑,凑上前去吻住了他的嘴角。
对于接下来的刀光剑影血雨腥风,他们心照不宣,却是谁也没提。
天光破晓时,雪停了。
伴着远处杳杳传来的鸡鸣,远处的东方隐约泛起了鱼肚白,地上的篝火被扑灭,与此同时,随着几声鼓点,节日的慵散喜气没了,唯余寒光瑟瑟的肃杀,原本东倒西歪的士卒们也骤然收拾好了队列——方才他们提来的酒坛中装着的只是掺了些用来解馋的果酒的花茶。
但这上好的美酒会有的,就在他们收复失地、凯旋大捷的那一日。
见苦等良久的战机终于到来,望着远处朦朦腾起的雾晕白光,贺重霄当即拂雪起身朝那整装待发的士卒们阔步走去,而就在此时萧憬淮却突然开了口:
“贺卿”
“嗯?”
青年转身回眸,逆光而立,英姿飒爽,披甲操戈,仿佛融化了冰霜的巍峨玉山、茂林修竹,雪虐风饕都不能侵袭动摇其分毫,挥刀拔剑便可带出一串血珠寒芒,而他腰间系着的依旧是那块与自己一对的凤血玉璜与玉刚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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