骋目俯瞰着京城中燃着的花团似的簇簇灯火,虽说现下并不在飞星桥上,手上也没有花灯,可是不知为何恍惚间萧憬淮却蓦地回想起了九年前的那个上元节的夜晚,和那句同现下看似毫无关联的情爱诗——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今天斐家三郎的婚宴上没少有人问你为何还不成亲吧?”
身侧,萧憬淮看似漫不经心的疑问把贺重霄从回忆的漩涡中拉了出来,听到萧憬淮此般疑问贺重霄心下先是一凛,而后却在心底哑然一笑,毕竟萧憬淮贵为当朝天子,又有什么能逃得过他的眼睛?
“陛下希望我成亲?”对萧憬淮的疑问不置可否,贺重霄出言反问道。
萧憬淮说得不错,斐栖迟的婚宴上因气氛热络,加之众人皆是举杯畅饮,故而确实有些平日里同贺重霄关系较好的官员借着酒劲问他何时才能喝得上他的喜酒,毕竟在众人眼中贺重霄出身低微无依无靠,若是同哪家名门望族的千金喜结连理,其在朝堂上的根基地位自会比现下牢靠许多。
“客观上说来,这些说的话并非毫无道理,毕竟‘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府上多个贤内助帮你料理家事自是好的。”见贺重霄面色一滞,萧憬淮却是忽而话锋一转,悠悠笑道,“……可你若问朕,朕的私心当然是一百万个不愿意,再说了,那些官员的言下之意朕自是明白,可你有朕这个靠山难道还嫌不够?”
贺重霄闻言心神一滞,也不言语,只是微微展眉报以一笑,却是把萧憬淮这是怕他成亲结姻后而会壮大手中势力致使尾大不掉的可能性给下意识地无视了。
不过堂堂天子竟会吃一个小小将军的味,说出去还不得把人给笑死。
思及于此贺重霄面上的笑意不由愈浓了几分,萧憬淮自然不知贺重霄内心的这些小心思,但见萧憬淮像是思及了些什么般地也哑然低笑了起来,贺重霄心下狐疑,板着脸道:“陛下您在笑些什么?”
“没什么……不过是看着你身上的这身黑袍,假想你若是做了游侠蒙了面会是哪般模样……”
萧憬淮一副忍俊不禁忍得煞是辛苦的样子,贺重霄面上不由一黑,心下却仍没明白萧憬淮这葫芦里卖的是些什么药,便顺着他的话不解道:“陛下您这说的恐怕就不是游侠而是梁上君子吧……”
“可是你当年不就是这么觉得的?”听闻贺重霄此番疑问,萧憬淮勾了勾嘴角,眼中露出几分猎人见猎物钻入圈套中般的狡黠光彩,“也不知道你那时是从哪儿看了些什么话本儿,总是披着身斗篷穿着黑衣带着斗笠在王府内走动,骇得大晚上的下人还以为王府内溜进了贼人,打着灯笼喊着捉贼呢。”
因生性较同龄人而稳重早熟,贺重霄小时犯的浑事并不算多,这般“游侠梦”大抵该是他为数不多的黑历史,见萧憬淮把这般陈年旧账都翻了出来,他本就黑着的面色不由更加难看了几分。
诚然,贺重霄小时候因总喜欢在茶楼里听说书人讲些三侠五义之类的江湖故事,故而没少生出过想当个“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的逍遥天地客的想法,为此他还总爱身着玄黑衣袍,哪怕是现在他都仍旧爱穿黑衣、披黑甲,得了个能止小儿夜啼的杀神名号。
心知萧憬淮这是对他先前看小皇子时调侃的话语的耿耿于怀,故而才翻出这些陈年旧账来激将自己,他心下不由一阵无语,暗道平日里在朝堂上精明老练得和只狐狸似的皇帝陛下,怎么一到自己面前就幼稚得和非要计较那些锱铢面子的孩童似的。
见贺重霄低眉不语,心知自己若再这么逗弄下去贺重霄怕是真的就要不理自己了,萧憬淮便略微敛去了脸上的笑意,上前半步站到倚栏远眺的贺重霄身旁,与他并肩而立,一同骋目眺望着黎明前的天际。
现下夜空中的冥黑正如洗砚时的墨迹般缓缓褪去,但抬头却仍旧能够依稀瞧见斗杓指向西北的北斗星高悬于二人头顶。不知为何,萧憬淮总觉得杀星贪狼和廉贞却较其他五星较亮,又思及近来漠北瞬息万变的紧张局势,心下不由隐隐生出几分不安。
见萧憬淮忽而眉头微皱,贺重霄心下顿时了然其所在忧虑些什么,直截了当地开了口:“臣知现下漠北不平,正是当斩宵小、平民心、明国威的关键时刻,陛下却为何压下了那些请求补替将领的折子?”
见自己近来心下一直苦恼困扰之事被贺重霄这般直接托出,萧憬淮紧锁的眉头并未随之舒展,反而越聚越深。
漠北凉州的局势如何萧憬淮自是心知肚明,半月前骠骑大将军齐晟因旧病复发战死北凉,在将其厚葬并遣人关照其遗孀赵氏及遗子齐麟后,失了这员龙虎大将后该派何人替补则成了萧憬淮近来颇为头疼之事。
放眼大煜,虽说朝中骁勇武将并不算少,可那些威名在外的将领大多都是随先帝征战沙场的老将,即便在世也已垂垂老矣,自是不适合再上阵交战。而年轻一辈中名声略显的便是如斐栖迟这般出身簪缨世胄之家的豪门子弟,其在朝中乃至北凉的势力都可谓盘根错节,加之斐栖迟此番才刚刚新婚,现下派出自是不妥。至于萧憬淮近来有意扶持培养的一批新人即便其能力拔群,可是眼下也不过是一群昧昧无闻之辈,又如何能镇得住齐晟手下的那批骁兵悍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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