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是……老伯您误会了,我们是他的朋友,先前刚进军营潦倒失意时曾受过他的恩惠,如今在折冲府得了个小小队正,这不是行军路过想来拜访感谢一下当年的照拂。”
听到对方质疑,拜平日里对那些千金佳人总说的甜言蜜语所赐,斐栖迟没有丝毫踟蹰便信口胡扯了起来,语气和眼神却是一等一的童叟无欺。
“咳咳……这样吗?”握拳咳嗽两下,老人捋了捋被汗水浸透的花白胡子,嗓音嘶哑道,“不过那小子虽然脾气阴鸷古怪了些,但平日里确实乐善好施,倒也是个热心的娃儿……不过他这次从军营回乡探亲带了那么多粮食回来,说是向朝廷申报批准的,我先前还以为是他从哪偷抢来的,倒是担惊受怕了许久,现下看来倒是我人老疑心重想多咯。”
听闻此言,贺重霄和斐栖迟相互对视了一眼,眼神都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沉重复杂。
“听您这么说,这里是很久没有下过雨了吗?”斐栖迟眉头紧锁道。
“唉……可不是……”
说着,老人长叹一声,饱经风霜的苍老脸颊上又增添了几分忧愁与愤懑:
“自从一年前那从京都派来的新任都督上任后,我们这就很久没下过雨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苍天有眼降灾惩罚我们……可是即便是惩罚也应该惩罚那些欺压百姓的狗官,为什么要来惩罚我们这些无辜百姓?”老人忿忿说着,两腮的肌肉上下翕动着,几近目眦尽裂。
斐栖迟与贺重霄闻言对视相觑一眼,皆是眉头微蹙各怀心事。
又与老农攀谈数句问清白骁家所在方位后,斐贺两人便快步朝山上疾行而去。
二人本以为以白骁的阴戾性子呈现在面前的将会是一个重门击柝的山寨堡垒,然而此时浮现在二人面前的却不过是几座依山而建的茅屋草房,有的甚至连窗棂都未完全糊住,露出了里头密密挤塞着的饿得槁项黄馘的老者孩童,和一些同样面黄肌瘦的羸弱青年。
斐栖迟见状沉默了一会才上前扣了扣面前仿佛轻轻一敲便会应声破碎的柴房门扉,伴随着门角攀附的苔痕摩擦发出的“嘎吱”声响,随即走出了一个与白骙形貌相似、上挑的眉眼却多了几分阴鸷恣睢的年轻人。
“……白骁哥哥,这两个大哥哥是谁呀?”
那年轻人还没来得及开口,一个身着粗麻布衫的小孩儿便已从门内探出了大半个头来,奶声奶气道,黝黑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打量着斐贺二人,星子泓水般的眼中漾满了疑惑。
“我们是你白骁哥哥的朋友,想和他叙叙旧。”斐栖迟半蹲下身来,笑着摸了摸小孩的顶发。
那小孩儿倒也毫不怕生,见状又挺着小身板朝前走了一小步,正欲再度开口,却被白骁一把揪住衣领捞回了屋内。
“小孩子别多管闲事……阿蛮,你领他进去,把言懿这小子给我看住了,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他随便出来!”
“白骁哥哥真是凶巴巴,阿懿不就是想出来玩玩吗……”
名叫言懿的小孩很是不满地撇了撇嘴,虽然嘴上嘟哝着,却仍是无奈被那个唤做阿蛮且长相憨厚魁梧的孔武青年带回了草屋内。
将匪贺二人带出草屋十数步开外后,白骁也不闪烁其词,开门见山便明道:
“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你们找来这里是想做什么……粮草的事从头至尾皆是是我一人所谋,其他乡民们皆毫不知情,反正现下粮草早就被塞进了肚里,便是开肠破肚也搜刮不出个所以然来,反正我是个无亲无故,没有多少牵挂羁绊,你们想怎么处置我都心甘情愿。”
说罢,白骁还漫不经心地耸了耸肩,一副满不在乎视死如归的模样。
其实白家俩兄弟此番窃取的粮草数目并不算多,且因前方途径的襄州等州县皆是鱼米之乡,仓内蓄粮丰盈,对行军倒也不至造成太大影响。只是毕竟军政粮草非同儿戏,此事若为别有用心之人趁机挑唆利用,却是株连九族满门发配都不足为过。
“你哥哥白骙现下还在军营里……”
“你们把他怎么了!?”
提到白骙的名字,原本从容泰然的白骁瞬间失去了先前的淡漠冷然顿时勃然大怒,厉声打断了斐栖迟还未落下的话音。
“要是真的把他怎么了就不会是我们两个人来了……”斐栖迟扶了扶额角,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不应该这么做,要知道这件事情对你、你兄长、甚至是整个邓州的百姓都可谓是饮鸩止渴,解了一时的燃眉之急,之后呢?我想你在军营里待了这么久,也知道国有国法,军有军规,为何不奏疏上报,让朝廷王法来解决?”
“哼……上报?王法?哈哈哈……”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诞不经的笑话般,白骁冷哼一声,双手抱臂冷笑了起来,“……你以为我没有尝试过吗?可是又哪里会有上位者管我们这群庶民匹夫的死活?这姓易的狗县令有恩于当朝皇帝,都说君无戏言,你们这群当官的也知道,那皇帝老儿去年才送了他一块金字牌匾,又哪里肯去动他?”
身为“上位者”中一员的斐贺二人一时语塞,朝堂上的虚与委蛇、利害求全身为当局者的他们比谁都更加清楚,场面便一时沉寂尴尬了下来,但此时几声尖利刺耳、带着几分撕心裂肺意味的孩童的剧烈咳嗽与哭喊却打破了这份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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