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上次禁军急哄哄搜城,最后在街角私塾找到跟夫子争论《中庸》的五姐,叶柏啸立马点头:“记得记得,记得。三哥,这才刚过了腊八,你就跟我说这些,也不怕我脑子乱。”
“脑子乱就多读书。你看看你哥哥姐姐哪个不是帝泽书院的榜首,你倒好,天天被院使责骂。有空多和叶宇谈一谈,他让你读的几本策论集读完了没有?户部开设官媒一职如何落实,你想好没?”
“读完了读完了,想好了想好了,明天一早我就给您呈上三百页的奏折。”
戎策问了一路,在宫门才饶过他,叶柏啸以温书为借口一溜烟跑没影了。戎策忽然有些怀念少年时光,无忧无虑只用完成师父布置的功课——今年他三十三岁,和杨幼清当年一般年纪。
但他永远不如师父沉稳,身上依旧留着烈性。
战文翰在养心殿等他许久,见他回来正要弯腰行礼被戎策拦住。“陛下,一切安排妥当。”
“你今年夏天才进的礼部,现在已经游刃有余,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戎策让婢女给他斟茶,却被战文翰谢绝,“耀贤王府五年前以先帝的罪己诏翻案,不少人冒认耀贤王亲戚后人领赏,处理这些糟心事,麻烦你了。”
“多谢陛下信任。”
“只可惜当初闹得沸沸扬扬,不少人声称朕和前绎余孽有勾结,甚至指责太师,”戎策回忆当初,杨幼清因为不想牵连戎策而连夜离宫,一走便是五年,“好在先帝留下诏书,否则有理说不清了。”
杨幼清的顾虑不是耀贤王世子的身份,而是一旦真相被查明,这一连串的猜忌质疑会撼动戎策的皇位。说到底,是他在叶南坤写下传位诏书的那一夜以刀相逼,让他承认过错。若是朝野有传闻,说是小耀贤王威胁先皇传位自己徒弟,实则意图取而代之,才是真的说不清。
所以他必须走,无论戎策如何不许,都只能把小皇帝一个人留在京城。到底是于心不忍,杨幼清临走之前,和戎策一起到叶家祖宗牌位前拜了三拜,是最简单最仓促的拜堂。
他虽然离开宫城,但是并未真的销声匿迹,戎策时常接到梭子的信,偶尔有时杨幼清回京,他还能在孟府见到师父——有一年孟兆宁爬山摔断了腿,只能带着丰夏回京城久住,也好在有丰夏照顾。
戎策在翻案之后能做的,只有给冬儿一个郡主的追封。
“老战啊,”戎策拍拍战文翰的肩膀,“你知不知道我为何要找耀贤王的后人?”
“凌烟楼,”战文翰一语中的,“凌烟楼是曾经耀贤王府的家丁、护卫组成的,他们的目的便是保护其后人的安全。您想找到凌烟楼,为己所用。”
“别说的这么势利,我是想表彰,”戎策不由得一笑,“对,他们的传播力十分强大,能抓住百姓的思维动向。只要是凌烟楼的戏曲,便能传遍整个北朔,这是我们所需要的舆论影响。”
战文翰抬手举在身前:“微臣定当竭尽全力搜寻。”
“好,有你这句话朕就放心了。秉川马上十五岁,就在年底封衡王,是去是留听他的意思。追封叶卯闵王,北境和草原那边继续搜寻,不要放过任何线索。年关将至会忙一些,过了这阵便好。”
“是。”
“听说伏灵司的新监察脾气不是很好?”
“跟您相比,算好的了,”战文翰实话实说,也不怕得罪圣上,“王姑娘是琉山王氏的大小姐,其实并没有多少小姐脾气,只是对待下属比较严苛。”
“和刘菲菲比,你喜欢哪个?”戎策不怀好意看过去。
战文翰密不透风挡回来:“公务繁忙,未曾考虑。”
成耀八年元月,叶轩退位,隆安帝第六子叶柏啸登基。
叶柏啸和往日一样上朝,忽然被一群人围着喊陛下,当即愣在原地。戎策后来给他的解释是:“我也想让你试试当年父皇突然传位给我的刺激感。”叶柏啸还没来得及找他哭诉,戎策就已经带着行囊、黑刀和一匹快马离开宫城,从此寻不到任何踪迹。
事先不是没有人察觉到陛下隐退的心思,但是他们没想到戎策真的一走了之。当年劝他不要培养叶柏啸以防养虎为患的朝臣傻了眼,怎么会有人上赶着把江山拱手让人呢——而且还不传给自己的儿子。
这个问题,杨幼清在湖边小院见到背着行囊的戎策时也问了,戎策把叶秉晖从身后拽出来,说道:“您自己问他。”
“秉晖,过来,”杨幼清不由自主摆出一副严父的神情,“为何跟着你爹乱跑?他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
“爹爹说要带我逛遍北朔的每一座山、每一条河,在最地道的馆子跟小白叔叔吃河鲜,”叶秉晖并不怕他,小手攥住杨幼清的手指,踮起脚尖小声说道,“爹爹还说,要把我培养成江湖大侠!”
杨幼清哭笑不得,七岁看老,这小家伙也随了戎策不羁的性格,四面宫墙困不住。他一抬头,戎策已经把背囊扔在地上,挽起裤腿下湖捞鱼去了。冬日尚未结束,湖面冰封刚解,他就跳了进去,也不知爱惜身体。
但一想,随手把孩子扔给师父,自己快活,杨幼清不能忍。
他抱起叶秉晖,将一颗小石子塞进他手里:“来,大爸教你暗器。”
戎策刚抓住一条鱼,一回身还没来得及展示,一颗石子飞来正中鱼的腹部。滑溜溜的大草鱼顺势挣脱桎梏跳进湖里,扭扭尾巴迅速逃走。戎策望着不见踪影的晚饭不由得气上心头,高喊一声:“杨幼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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