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策老老实实说吃了,其实喝一半洒一半。只要相由还在他的身体里,他就不能恢复如初,只会一天比一天更憔悴,张云宝给他的安神养心或者润肺止咳的药根本无济于事。
他是喜欢到处疯跑的孩子,七岁之前被关在高墙之内渴望窗外的世界,七岁之后走遍北朔大好河山肆意挥洒青春,这才是阿策。现在让他躺在家里等死,还不如一刀解决。
而杨幼清的前世就是那把杀他的刀。戎策当初不肯告诉师父他是何物转世,就是因为担心自己身体里的是相由,没想到真的应验。他和师父生生世世纠缠了千百年,到头来,竟然纠缠到床上了。
“阿策,不许胡思乱想。”
“我什么都没想。”
“你瞒得住我?”杨幼清俯身亲他,“头疼不疼?”自从二十岁拜师,戎策少见杨幼清这样的温柔体贴,一时间还有些无从接受,忽然一颤。杨幼清怎么注意不到,立刻一巴掌拍在他大腿上:“混小子。”
戎冬的生日宴在冬月初一,一大早她便起来敲东厢的房门,戎策揉着眼睛去开了,戎冬嗖一声钻进来扫视一圈,问道:“大哥哥呢?”
“嘿,你进我房间找杨幼清,那能找到得到吗?”戎策揉了揉肩膀,他昨晚趁杨幼清不在偷偷去练刀,许久没剧烈活动反倒有些不适应,“内河有两只溺死鬼,漕帮花大价钱请他去,昨天一早带着小白他们就走了。”
戎冬显然有些失望,袖子里藏着的东西露出一角。
戎策眼尖一眼就望见了,笑着问道:“怎么,你过生辰,还要给杨幼清送礼?”
“之前给你做纸雕,大哥哥看到了说妒忌,这不是给他做了一个,”戎冬大大方方拿出来,手艺有长进比戎策藏在抽屉里那个好看太多了,而且还涂了色,“你记得给他。”
戎策用指尖拨弄了一下纸雕成的小刀:“得了,你自己给就行,他中午就能回来。我瞧你就是整日里钻研这个,才考不到榜首,干脆让义父给你些钱开个铺子,养家糊口算了。”
“也可以呀!”
“去去去别烦我。”戎策摆摆手又要回去睡,却被戎冬扯住袖子让他帮手准备午宴,迎接宾客。孟兆宁去了森州,杨幼清去了霖州,戎策找个人伸冤都不行,硬生生被戎冬扯到宴厅布置桌椅。
这次的宴会多是年轻人,帝泽书院的学生文文静静聚在一起讨论新出的策论题目,纨绔公子凑在一处偷偷打量书院的女学生。最吵闹的还属张裕来领头的表哥堂弟们,十几二十岁的人竟在庭院打雪仗。
冬月的第一场雪就让他们这么糟蹋了。
戎策站在门口收礼,大多是不名贵的小玩意,如果太贵重,那就是对他妹妹有意思,是不义之财不能收,戎策一律退回。他挺矛盾的,一方面想要让妹妹嫁出去,一方面又看不起这些公子哥。
“多谢,里面请,”戎策将礼物接过来递给李承,一抬头,“小白?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我师父呢?”但不过片刻他忽然皱眉,朝身后喊道:“张裕来,过来替我一会。”
张裕来甩了甩头上的雪球,接过羞答答小姑娘递来的手帕,凑到戎策身边:“哟你俩要干什么去,吃独食不带我吗?”
“别废话,”戎策将手中的名册塞到张裕来怀里,疾步走到后院,将门锁死才对身后紧跟的人说道,“你知不知道,今天是我妹妹的生日宴?”
廷争点点头,面露难色:“我只是想和白树生见一面,他最近总是躲着我,而我也不能直接去伏灵司要人,对吧?戎千户,我母亲的病越来越严重,上个月开始几乎吃不下饭,她只想全家一起过个年。”
“现在才冬月初一。”
“以白树生的性格,我能在腊月二十八将他带走就谢天谢地。”
戎策一琢磨倒也是,小白潇洒惯了,十分抵触“家庭”这个概念,尤其是他发现自己的胡作非为会给家人带来什么样的麻烦之后。他们晚去一步,廷争就会被那些入魔者扔到河里喂鱼。
“戎千户,我别无他求,只要能带弟弟回家,伏灵司提出什么条件我都会答应。”
戎策不知道该不该信他,毕竟这个人连武功尽失这种谎都能撒,还骗过了杨幼清把脉。在他不置可否的时候,戎冬忽然跑进来,探头看了看问道:“我的那一窝小兔子呢?”
“炖了!”戎策正心烦着,脱口而出,但随即意识到今日不该惹妹妹生气,便说,“没炖没炖,在偏院暖房里,自己的兔子不知道放哪,下次再让我收拾他们就是麻辣兔头。”
廷争忍不住笑了一声,接着抿唇微微摇头。戎策在他眼里看出了羡慕的神色,忽然心软,等戎冬跑走后说道:“你在这等会儿吧,白树生回来后,我让他来找你。是去是留是他的决定。”
“多谢戎千户。”
戎策回去将张裕来换下来继续迎来送往,看到本子上被画的乱七八糟心里更难受,还是强装笑意收下客人的礼物。他心里越来越烦躁,像是有种不好的预感,忽然间,他听见偏院一声尖叫。
“哥哥!”
冬儿。
戎策将名册一扔拔腿就跑,用力撞开偏院的木门,见到的是躺在地上的戎冬,还有将青梧剑从戎冬胸口慢慢拔出来的廷争。
“你他妈做什么!”戎策眼眶瞬间红了,咬牙切齿浑身都在发抖。冬儿歪斜着躺在地上,睁大的眼中已经失去了光泽,鲜血在新做的襦裙上晕染开来,在心口处绽放出一朵猩红色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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