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杨幼清一五一十讲完霖州遇到的险情,孟兆宁夸赞几句观察敏锐行动顺利,复又问:“你是如何看那刺客跳江之举?”
“一是遇到追兵慌不择路,二是故意为之。这就有不同的缘由了,譬如江底有通道可逃离,又譬如水下藏着宝物,再譬如,一个更加大胆的假设——南绎已经知道了降低妖怪究竟是何物,并达成了某种交易。”
孟兆宁闻言微微皱眉,手中盘着核桃窸窣作响,思索片刻摇头:“听起来有些荒诞,如若真的有来往,南绎想要举兵过江易如反掌。”
“但南绎现如今九子夺嫡,且西南马贼和东海海盗让他们自顾不暇,也许是在等待时机。”杨幼清虽然不关心朝政,但是毕竟是佐陵卫下属的监察,消息灵通,也有一番自己的考量。
“伏灵司创立百年,曾有不下十次探索邱江的尝试,死伤过百,自先帝时就不再有人敢冒险,”孟兆宁停下把玩那两颗红光圆润的核桃,“你敢不敢?”
杨幼清性情沉稳不会头脑一热便去冒险,但是鬼丹、南绎、邱江这些连成一串的线索不得不让他对那条凶猛的两国分界线起了疑心。可是,江底的怪物在百年前拦住了开国皇帝叶骞举兵南下的路,淹没过百亩良田,吞噬过无数生灵,凶险可想而知。
“容我再调查几日,”杨幼清双手交叠身前恭恭敬敬行礼,“此事不可冒进,伏灵司现如今人员紧张,不能再丢失任何手足。”
孟兆宁笑了一声,摇摇头说道:“我不是逼你,这件事的确有难度,前期准备做足,尽力就好。阿策最近怎么样?”
“顽劣如初。”
“他自小疯惯了,我事情多疏于管教。不过他很听你的话,七岁那年我将他捡回家,他便跟着你到处跑,直到第二年你去了西域战场,”孟兆宁回忆起当年那两个形影不离的孩子,手中的核桃再度转了起来,“他也嚷嚷着要参军,我留他留到十三四岁,一个没看住,他就跟着太子殿下的队伍出征了。”
杨幼清回想起昨天凌晨赖在他床上不肯下去,撒泼打滚要休假的徒弟就是一阵头疼:“可惜了,军队也没能磨掉他身上的傲气,反倒是火上浇油,让他更加胆大妄为。”
“胆子大是件好事。听说这次出师考试,他是故意考砸的?”
“算是。”
孟兆宁望着杨幼清的眼睛,读出了同样的想法。这小孩分明是不想自立门户,不愿事事自己操心。“他是个长不大的孩子,贪恋你的庇护。”
“他缺少的不是爱,而是教训。”
伏灵司庭院角落石桌旁边聚集着一圈眼睛发光的年轻人,正中间坐在石凳上嗑瓜子的正是风尘仆仆自霖州归来的戎策。
有一个总旗挤到前面,半开玩笑半认真问道:“你真制伏了石妖?怎么战千户说你画的符像是狗拿尾巴画的?”
戎策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连带着周围哄笑的几个一人一巴掌:“别听姓战的那孙子胡说,谁跟他一样,画个辟邪符都要拿本竹简书翻半天。能用就行,咱们讲究的是效率。”
“百户大人,你真看见到了霖王?”
“那是自然,”戎策把手中的花生皮往地上一丢,捏着花生仁戳了戳石灰石的桌面,“真跟街上说的一样,跟咱们太子殿下那是截然相反,吃喝嫖赌逛青楼。”
白树生伸过脑袋来,插句嘴:“你不是也逛?”
戎策将花生弹他脑门上:“能一样吗?我嫖过吗?”
白树生嘿嘿一笑:“你不敢,监察大人知道了要揪掉你耳朵。”
“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杨幼清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们身后,本在凑热闹的校尉纷纷作鸟兽散,一溜烟跑没了影。白树生跑得慢了些,让戎策踹了他一脚,黑色的官服上留下一个滑稽的鞋印。
戎策望了望满地的瓜子、花生皮,抬头有些不好意思,还有些害怕,抓着干果的双手背在身后:“老师您不是去找义父了?咱伏灵司可是离京城好几里地,这么快就回来了?义父没请您吃顿午饭,慰劳慰劳?”
“油嘴滑舌,”杨幼清从袖中摸出一道三折的文书,“今天起你就是正五品千户了,以后行事要更加小心谨慎,尤其是要给后辈做榜样。”
“还以为有什么仪式,三叩九拜的。您这一句话就给我升官了?”
杨幼清把伸出去的奏章又收回来,戎策接了个空,抬头带着怨念看他。“你以为伏灵司如同军中?说到底是你是佐陵卫的人,皇庭暗卫,特务机构,懂什么意思?”戎策小鸡啄米一样点头,杨幼清又说:“腰带解开。”
戎策点到一半的头停住了,他看着杨幼清,两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两朵红晕,接着结结巴巴说道:“这不好吧?”
“混小子你想什么?”杨幼清抓住他耳朵狠狠一拧。
下一秒,白树生在后院听到了某人悲痛欲绝的惨叫声。旁边扫地的小校尉茫然抬头,白树生嘿嘿一笑,拍拍他肩膀:“这就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戎策一边揉着耳朵一边扶着背在背上的血刺。杨幼清把他腰上的红色皮革腰带抽下来,再拿出一条同款式的暗红色腰带给他系上,复又取下原本挂着的玉佩,找了个不妨碍他动作的位置挂好。
伏灵司制服都是绣着镇墓兽暗纹的黑色长袍,但是腰带各有不同,监察、副监察皆为玄色,千户为暗红,百户、总旗为赤红,再往下的校尉是草黄色,以此区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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