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旅长心中大惊,叫也叫不出动也动不得,正是绝望之时,前方的皓月忽然转了身。随即一道黄光直飞而来,“唰”的一声正击中了那陌生丫头的后脑勺。吴旅长睁大眼睛,只见那丫头中弹一般的向前一扑,一头栽倒了自己的裤裆前。而她后脑勺上黑鸦鸦的头发上赫然贴了一道纸符。那符上画着龙飞凤舞的字样,贴在头发上微微的颤,颤了没有两三秒钟,一团火球忽然腾起,只听“呼”的一声,陌生丫头那满脑袋头发立时起了火!
这一场火着成了个火烧连营,一瞬间就燎上了吴旅长的裤裆。吴旅长大叫一声,下意识的抬腿一脚,把大丫头向后踹了个倒仰,随即弯腰端起洗脚水,对着自己的裤裆就是哗啦一倒。倒完之后他又一愣,这才发现自己恢复了力量知觉。低头再看地上,他吓得端着盆一哆嗦,因为地上已经没了大丫头的影踪,只留了一身粗布衣裤,上衣领口处伸出了个小脑袋,正是个焦糊了的蛇头。
皓月大踏步的走了过来,蹲下去捏住那枚蛇头,也不嫌脏,向外便是一拽,结果抻出了一条半人多长的大四脚蛇。这四脚蛇周身覆着鳞甲,四只爪子还在微微的抽动。
抬头望向吴旅长,皓月问道:“你没事吧?”
吴旅长先是双手一松扔了盆,随即低头用手翻了翻已经烧烂了的裤裆,最后抬了头,愣眉愣眼的答道:“屌毛都烧光了!”
皓月听了这话,不再搭理他。用地上的衣服把那大四脚蛇裹成一卷子,皓月抱着它站起了身,自顾自的继续说道:“这东西虽然看着可怕,其实力量不强,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妖精。就算是它想吃人,荒山野村里处处有机会,也没有跑到深宅大院里吃的道理。我看这东西是别有用心,恐怕背后另外有人、或者妖,在控制它。”
吴旅长穿着新烧成的开裆裤,又向上缩起两只小白脚丫,惶惶然的对着皓月一呲小虎牙:“那……怎么办呢?”
皓月转身向外走去,同时头也不回的答道:“继续等。”
皓月在外面点了一把火,连衣服带四脚蛇一起烧成了灰。然后转身回了来,他见吴旅长已经惶惶然的钻进了被窝里,便也脱下外面长裤,露出两条长腿。一言不发的抬腿上床,他在暗处角落中盘腿坐了,吴旅长低头看了看他,小声问道:“道长,您不睡啊?”
皓月一摆手,只轻声说了一句:“关灯。”
吴旅长直到现在,才看他有了一点修道之人的气质。伸手一按床头墙壁上的电机,房内的电灯立时灭了。吴旅长瑟缩着捂了胯下——小肚子那里其实是被火苗留了个小燎泡,但是不严重,可以忍受。而他此刻既不敢离开皓月,又不好意思当着皓月总研究裤裆,所以只好含泪躺了,想要忍痛入睡。
与此同时,远在三里地外的一棵老槐树下,凭空忽然腾起了一团火光,在一瞬间,照亮了一张人脸。人脸是浓眉大眼的,皮肤光滑,鼻梁很高,微微的有点鹰钩,是个阴鸷而又英俊的相貌。然而火光只亮了一瞬间,一瞬间过后,树下恢复黑暗,槐树周遭是一片破败房屋,没有人声,也是黑暗。
一个公鸭嗓子响起来,语气轻快的说了话:“九嶷,怎么了?那条蠢蛇的招灵幡怎么起了火?难道蠢蛇被人杀掉了?”
被唤作九嶷的人做了回答,声音类似相貌,也是低沉阴鸷:“招灵幡成了灰,说明那条蛇确实是已经遇了不测。”
公鸭嗓子嘎嘎嘎的笑了几声:“不测就不测嘛,我早说过那条蛇又丑又笨,只会杀人不会吓人的。九嶷九嶷,以后你不要再乱捉那些蠢妖精了,有我一个就够了,你看我哪次装神弄鬼不把人吓个屁滚尿流?”
老槐树下安静了片刻,然后响起了很轻微的咔咔声响,响过片刻之后,忽然起了一声“呸”,随即九嶷又开了口:“吃了个臭子儿。”
槐树下面起了动静,一条一尺多长不到两尺的四脚蛇在月光之下现了身。很伶俐的原地转了一圈,它随即又爬回树下,用两只前爪扒住了九嶷的大腿,继续张开大嘴说了人话:“蠢货死了,你怎么办?”
树下的九嶷也动了动,行动之间光头反射月光,原来他是个苦行僧的潦倒形象。专心致志的嗑了一顿瓜子,他末了背过手往身后一掏,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两只冷包子。这包子外形类似,其实馅子不同,一个是红豆馅,另一个是猪肉馅。九嶷掰开了红豆包,仰起头伸出一条奇长的舌头,将红豆馅全勾进了自己口中,然后把包子皮一扔,又掰开了猪肉包。这回把猪肉馅甩出去,他只吃了包子皮。
会说人话的四脚蛇转动两只鼓泡眼,见此情形,就很惋惜的说道:“九嶷,你这么馋,我以后是不是得永远装神弄鬼下去,好给你骗钱买东西吃了?”
在吧唧吧唧的咀嚼声中,一双大眼睛在树下阴影中对着四脚蛇一转,四脚蛇立刻抬起一只前爪捂了大嘴:“我没有嫌弃你。”
九嶷哼了一声,随即却又叹了一口气:“阿四,我看起来是不是很差劲,这么多年了,一直只会骗吃骗喝?”
四脚蛇向前一趴,把个扁扁的蛇脑袋搭上了九嶷的大腿:“没有,虽然当初是你从河边把我捉去的,我也连着逃了六七年,每次被你发现都要挨一顿暴打。可是现在我已经不想逃了,我会陪着你的。那条蠢蛇死了,我就去接它的班,等我把那个院子里的人都吓傻了,你就可以去捉妖要钱了。”
九嶷一摇头:“不,那条蛇虽然蠢,但也成了精,不是轻易能死的。它既然死了,就说明那吴家大院里出了一位劲敌。”
四脚蛇一听这话,立刻提了建议:“劲敌?那我们换一家吧?往前走十里地,城外镇上的朱老爷家里也很阔呢,咱们吓谁不是吓呢?”
九嶷却是一摇头:“不,我不能白白牺牲一条成了精的四脚蛇。”
四脚蛇听了这话,有点不高兴,因为感觉九嶷对那条送了命的大四脚蛇太好了。同样都是四脚蛇,自己常年的为他赴险,也没听他夸过自己半声好。但四脚蛇先前也是一只孤独的小妖精,现在又和九嶷在一起过惯了,不管九嶷对它怎么样,它对九嶷是真有感情的。
九嶷比它还要来历不明,四脚蛇只知道他是个精通妖法的行僧。他为什么会精通妖法,四脚蛇不知道;他为什么有了一身的法术却只是得过且过的混日子,四脚蛇也还是不知道。四脚蛇只知道自己跟了他十几年,他始终都是同样的模样,完全没有衰老。
也许是因为他时常在山林之中生吞妖精的缘故,他虽然还是个人,但是已经比任何妖精都更凶恶。连骨带肉的吞食过一只小妖精之后,他的眼睛会亮一些,皮肤也会透出细腻的光,整个人能一下子年轻好几岁。
而他身上的妖气也会更重一些,连续十几天缭绕不散,嗅起来似乎比四脚蛇更像一只妖精。四脚蛇很爱吃醋,有时候看他对旁的妖精友好了,就要嘀嘀咕咕的骂他是个人妖——本来是个人,结果修行成了妖,不就是人妖吗?
这话他一般都是偷着骂,因为人妖九嶷的脾气相当不好,一旦听见了,会把它的长尾巴齐根揪掉,让它疼得吱哇乱叫一场。上次揪它尾巴是在一年前的荒山里,因为它对着一只黄鼠狼精大吹大擂,自称九姨夫。结果吹得一时忘情,被九嶷逮了个正着。九嶷并不在乎自己的名字听起来像九姨,但是不能容忍一只不到二尺长的四脚蛇冒充九姨夫。掐掉的蛇尾巴被他塞进嘴里咯吱咯吱的咀嚼吃掉了。而四脚蛇含着眼泪趴在他的肩膀上,当时是一声没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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