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吃一些,总不能空着肚子。”秦鸿风劝他。
燕宁知道这关糊弄不过去,只好拿起勺子,舀了口白粥到嘴里,喉结滚动了两下。才吃了两三口谷物下肚,肚子里已经是翻江倒海,痛得肚肠都好像拧在一起,额头冒着虚汗,耳内轰鸣一阵,完全分辨不出秦鸿风在说些什么。
他苦挨了一会儿,实在熬不下去,撑着桌子站起来,两腿微微打颤,只说要去外头走走。便忙不迭地离了桌。
少白想跟出去,却被秦鸿风用眼神止住了。
燕宁踉踉跄跄往外走,草须划过他的腿肚子,他没走多远,找了个僻静角落,只道秦鸿风他们听不见动静,就撑着棵树干昏天黑地地呕吐起来,直把胃袋翻了个个儿,秽物全部吐了个干净,才觉疼痛稍缓,软软喘息了一阵,找了块干净地坐着。
一摸脸颊,汗涔涔的。
他歇息了一会儿,才有了力气站起来走回去。来的时候一味乱走,回去的时候就找不到来路了。越走越入了林子深处,四周都是一模一样的参天古树。
枯老树根盘虬在地,燕宁不留神被绊了一下,顺着一个斜坡往下滚,昏头昏脑,好不容易爬起来,衣衫被树枝划破了,索性没伤着皮肉。手上都是青绿苔藓,他往衣服上蹭了蹭,低头一看,才发现鞋子和半截衣摆都浸入了淤泥里。一扯出来,又溅了一身泥点子。
燕宁挣扎站起来,他一时有些气恼,又觉得委屈,眼泪差点掉下来。他独自立了会儿,才吸了吸鼻子接着深一脚浅一脚走。走了半天,日头都有些偏了,还是没找到方向,他拨开半人高的草丛,反而瞧见了一潭泉水,那泉水不过一尺来深,明净澄澈,四周黑岩环绕,水面上笼罩着一层白色雾气,像下着一场细密的雨。
他看着,便觉得身上又黏又痒。索性脱了衣服,想洗洗干净。
入了水才惊喜地发现那泉竟然是一方温泉,泉水温温热热,水流拂过身子,舒畅得简直融了骨头。他把头潜入水底,水底铺着一层金黄细沙,有软壳生物探进探出,他翻了个身透过水面看那外头景色,两山倒影浮浮沉沉,白日收敛了光焰明亮柔和,凸起的石卵都圆滑可爱。他在水里移转腾挪,身姿矫健如一尾白鱼入了江河畅游。那水里有不少一指来长的小鱼,红白相间,并不怕人,见了生人反而很好奇,齐刷刷地聚到燕宁身边,鱼尾撩过肌肤,麻痒的感觉,让燕宁缩了缩身子,险些笑出声来,灌进几口水去。
一尾鱼游到他眼前,与他对瞧了瞧,略肿的鱼泡眼眨了眨。
燕宁吓了一跳,往后一仰,摔了个屁股蹲儿。气门一松,水流从口鼻涌进来,他双手挥动着往上游,探出水面,吐出几口水,大口喘息,额发湿漉漉地贴着面颊。
眼神惊疑不定。
不一会儿,他感到耳朵后有人在吹气,脊梁骨冒起一阵寒意。他倏地转身,一个男子笑盈盈站着,长长的黑发散于水面,一张细白尖面孔,一双狡诈多情的狐狸眼,眼波流转,媚意横生。
燕宁却变了脸色。
等了会儿,也不见燕宁开口,狐狸男装模作样叹了口气:“好生无情,不过分别几日,有了他主,连个名儿都不肯叫了。”
燕宁垂了眼,态度恭敬,“师傅。”
“你吓什么?”男子原先尾音勾着,说话笑眯眯的,忽然间语气一沉,“还是你不想见着我?”
燕宁背脊一挺,下意识辩白道:“我见着他了,一切都很顺利。”
狐非欢眯了眯眼,懒懒放松了身子倚着石壁:“那好,你把昨日遇到了什么,说了什么,都一字一句讲给我听听,半个字也不许错。”
燕宁叹了声,只好从头开始讲起。说他如何依言上山,如何找到那小屋,又如何编造谎话,在那屋子里住下,又如何吃了白粥,在此迷了路。
狐非欢边听边点头,不时皱着眉对细节盘问两句。
等他说完了,才缓了面色,“做得不错,虽然露了些马脚,让他们生疑,但如此真真假假,秦鸿风反而更捏不定你的真身。”
听他夸赞,燕宁在心里舒了口气。
狐非欢看了会儿,抬手抚了抚燕宁的脸,“真是副好皮相,也难怪有人会为此神魂颠倒,放着神仙不做。”
燕宁不自觉地也抬手碰自己的脸,“有那么像吗?”
“没有十成,也有七八分吧。”狐非欢收了手,冷哼一记,“不过那人少年老成,喜怒不形于色,我从来没没见他笑过。你不必去学他,总归是学不像的。”
燕宁迟疑了下,“可你从没告诉我,我究竟是谁。”
狐非欢端详了下他,似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你不会以为自己真是他吧?人家好歹也是郗国国君,是真龙命格,死了十数年了。你不过是一缕无法投胎的新生孤魂,若不是有我为你重塑了这具躯壳,不消七日,不是魂飞魄散就是被鬼吏锁去受尽折磨。”
燕宁又问道,“你之前还说过有办法回复我的记忆?”
狐非欢定定看他,半晌笑了笑,“你怎么还不死心?”
燕宁犹豫了下,还是将内心的真实想法吐露了出来,“我只是觉得,当初既然宁可承担魂飞魄散的风险也不去投胎,定是对人世有很大的执念。可如今虽留了下来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什么也做不了,若有一天想起了往事,定然悔恨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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