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晚饭时分。
铃子终于等到了姜姨娘另外派人去找大夫配来的药,抱在怀里往回走。
“奶奶,翠翠姐,我把药取回来了。”
这一次药备得多,很有些分量,铃子垫着脚放到炕桌上时,发出咚地沉闷声响。
翠翠还在收拾行装,兰宜斜倚在炕上,微微支撑起身子,就着刚点的烛火看了一眼。
与往常一样,一个个小药包捆成了一大提,不知因数额多,还是路上交接的人不仔细,包扎得不如往常那么平整,麻线有些歪扭,有的纸张也皱巴了点。
兰宜没放在心上,这药于她而言更多地是长久养下来的一个习惯,做人的苦,与药材的苦正配在了一块,有时她甚至希望后者能压过前者,以得片刻喘息。至于治不治得了她的病,她早已不在乎了。
见到铃子巴望炕桌边上的一盘糕点,她推过去,示意她自己拿。
铃子高兴地取了一块,没着急吃:“奶奶,我又看见周姨奶奶了,她好像是去看望杨管家的,还跟我说了话。”
杨升挨打的事兰宜知道,正房就在跨院边上,翠翠还出去围观了,回来嘀咕着“奶奶还没走,姜姨娘就抖起来了”之类的话。
“说了什么?”
拢共那么两句话,铃子一字不差地学了出来,翠翠在另一边听见,登时不悦:“她什么意思?咱们才示了好意,她倒盼着奶奶没药吃不成!”
周姨奶奶不是那样的人。
她即便有了什么翻脸不善的心思,也不会蠢到对着铃子露出痕迹来。
兰宜重新看向了那一包包药材。
她这次看了很久。好像要将药包上的每个褶皱都看清楚。
杨老爷突然的偃旗息鼓,杨文煦让她去乡下老宅的话,配药的波折,一一在她眼前浮现,最终串到了周姨奶奶那似乎不经意的一句话上——
这药,不吃也好。
这是周姨奶奶真实想表达的意思。
兰宜的目光从惊异,思索,渐归于平静。
天色暗了又明。
这一夜,正房的人都没有睡好。
翠翠一直忙到了半夜,天刚蒙蒙亮,又要起来,清点包袱,搬运装车,抽空吃了两口早食,又该预备兰宜的药,忙得脚不沾地。
“我来吧。”
兰宜解开麻线,在昨天新配的药包堆里挑了挑,从中间取出来一包,展开,动作慢而稳当。
其实之前的药还没有吃完,但翠翠太忙了,没想起来;也没注意到兰宜拿的那个纸包格外潦草一些;从她的角度,也看不见掺杂在各色药材里的些许粉末——那并不起眼,即使看见了,普通人也分辨不出那与药材的碎屑有什么差别。
她只是不大放心:“奶奶,还是我来吧?你歇着。”
“没事。”
火炉和药罐都是屋里常备的,兰宜慢慢地把那包药材都倒进罐中,盖上盖子,抬头笑道:“好了,我看着火。”
翠翠安心了,转头继续去忙碌。
兰宜望着她的背影,在心底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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