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秦二世一日出猎回宫,众宫妾迎入,二世就在寝宫安歇。这时一宫妾低言问内使道:“今日外边消息如何?”内使说:“听说章邯领兵连败九次,折兵三十万,楚兵不日过关,我等不知如何是好呢!”二世听到后急忙叫说话的宫嫔内使过来问道:“你们刚才说的什么?”二人俱到二世面前泣奏道:“今天下诸侯十分变乱,章邯折兵三十万,秦地不久为楚兵所夺,臣等死无葬地矣!”二世大惊曰:“汝等如何得知?”众人道:“内外无人不知,惟陛下被赵高蒙蔽不得知也!”二世急召赵高大骂道:“汝为丞相,事无大小皆汝执掌,前日蒙蔽屈杀李斯;今日兵败天下变乱。国家危急,你如何不奏我知,终日只在我面前欺诳?罪当诛戮!”赵高免冠叩首道:“臣虽备员丞相,只管内事侍奉陛下。若征讨贼寇,却在大将军章邯、王离等人,如今差人追问章邯慢军之罪,再遣大将征进自然无事。外边声势不过是别人传说,章邯又无奏报,陛下何必听宫宦之言,却怒怪微臣耶?且章邯等丧师启衅略无寸功,招来外寇关中震动,缘情论罪法当赐死。今再选大将代彼征伐,庶为便益。”二世准奏。赵高就令侄子赵常为使,召回章邯等问罪不题。
这时有人来报章邯:“赵高专权内外蒙蔽,因二世责他欺诳之罪,赵高致疑要害将军,目下已将三家老小拘禁。”章邯闻说大惊道:“内有权奸外有劲敌,两难之地如何区处?”遂请董翳等将从长计议。董翳曰:“赵高心计最难测度,一言之间李斯夷族。今若嗔怒,吾辈定遭毒手。”言未毕,早有天使赵常到营。众将迎接诏书,赵常到营开读,诏曰:
征讨之命,皆出于天子,阃外之寄,实主于元戎。建树功勋,威震海内,必克乃济,庶副委托。尔章邯等统兵征伐丧师辱命,未有旨降乃敢辄回,上下之分殊为背叛。今差骑将赵常往拘,系颈来见尚有酌处,如复违抗罪不容诛。惟诏奉行!
章邯听罢诏书大怒,与众将等一齐揪住赵常,且大呼道:“我等披坚执锐亲冒矢石,万死一生受了多少辛苦,前与楚人九战,一连数日昼夜不眠,每日不得一餐,今屡次差人奏事,赵高不容报进,却反问我等重罪!与其随使命而赴死,不若斩使命而雪恨。”说完拔剑欲杀赵常。
陈稀曰:“不可!若斩使命实为矫抗,夷族之祸恐难幸免,过去白起为秦将,向南攻拔鄢、郢,向北坑杀马服,攻城略地不可胜数,最后被赐死。蒙恬为秦将,北逐匈奴,开辟榆中几千里的地域,最终斩于阳周。为什么呢?功劳太多,秦不能按功行封,因此罗织罪名杀死他们。如今将军为秦将三年,损失的士卒以十万计;而诸侯军同时并起越来越多。赵高一向谄谀为时已久,眼下形势危急怕二世杀他,所以打算杀死将军推卸责任,将军在外日久,朝廷中很多人与你有隔阂,有功也是被杀,无功也是被杀。况且天要亡秦,无论是聪明愚笨的人全都知道。如今将军在内不能直言规谏,在外为将孑然孤立,想要存在岂不可哀!将军何不倒戈与各路诸侯联合,签订和约共同攻秦,割地为王南向而坐,这比自己伏砧受戮妻子被杀,哪一个更好一些呢?”
章邯听罢对陈稀说:“君言虽然有理。但不知投何处为上?”陈稀曰:“别国新立大多狐疑,未可归附,惟楚将军功震当时气盖天下,又兼兵强将猛威势大振,虽大国诸侯亦肘膝而见,吾知他日灭秦者,必楚也。公当投楚,不失封王之贵。”章邯曰:“吾杀项梁与楚有仇,楚将军岂能容我?”陈稀曰:“我与将军陈说便利,料项羽定从其议。”章邯曰:“子往说之,吾专候来命。”
陈稀遂匹马到楚营求见元帅,项羽曰:“让他进来!”陈稀入营,见礼毕,项羽曰:“尔欲何为?章邯使汝为说客耶?””陈稀曰:“章将军劳苦三年,身经百战,持兵日久,功难报秦,奈何赵高日相陵替,今者抗命拘使,情愿归附将军,共成王业。其士卒也如赤子之望父母,不知尊意以为如何?”项羽大怒,拍案大呼曰:“章邯杀吾季父,千载之恨百世之仇,正欲砍首以为溺器方泄吾恨,岂容其归附于我左右耶?”陈稀冷笑不止。范增曰:“项王威势甚大,而持兵日久,不得入关者,以其有章邯为秦藩篱也。今章邯为二世赵高疑忌,今遣使赐死逼迫甚急,章邯进无所往退无所归,两难之际才不得已而仰附将军。若将军不念旧仇,抚之以恩,结之以义,彼必感恩图报,虽蹈汤赴火而为将军所用也。古人云‘三军易得,一将难求。天与不取,反受其咎。’将军宜忘小仇而成大谋,天下之豪杰也。”项羽曰:“军师之言诚确论也。吾与章邯有杀季父之仇,本不容降,但以国家用人不怀旧恨;季父之仇一人之私也,国家用人天下之公也,岂可区区以报仇为念,而忘用人之大公乎?如章邯有心向我,姑免旧忿准彼来降。他日灭秦之后,富贵当与共之。”
陈稀领命拜辞回复章邯。章邯曰:“据子之言即当投降,但恐范增多谋,或诱我归楚因而致害,反中其计矣。子可再往以探虚实。”陈稀又赴楚寨见项羽道:“章邯想来投降,但恐将军犹念旧仇,反自投陷阱矣。”项羽曰:“大丈夫一言既出重如泰山。欲杀章邯岂无别计?若诱而杀之,以后谁敢来降耶?”项羽便折箭为誓付与陈稀。陈稀以折箭来见章邯,备说项将军如此义气。章邯大喜,就升帐取出赵常斩首示众。然后领十万兵马径赴漳南。
项羽分付章邯等人入见。章邯流涕告羽曰:“章邯因赵高谗言,二世不发救兵,下诏拘禁老小,我等被逼无处容身,如今仰归将军如婴儿之望父母。但因昔日定陶行兵之际奋不顾私,有伤尊公罪当万死。今蒙免罪恩同天地,敢不竭力报效以图微功,上报将军不杀之恩,下雪佞臣谗戮之恨。幸惟收录以任驱使。”项羽安抚道:“尔等既归命于我,我今后必当重用,正宜忠心报国勿兴异念。灭秦之后富贵共之。”章邯拜谢,秦将士并皆叩首。项羽即命司马欣为上将军,令他带领二十余秦兵充作前驱,立章邯为雍王留置营中。自己引楚军及各国将士四十万人按程前进,关中大震。
函谷关守将飞马报入咸阳,说章邯杀使命,带领十万军降楚,今项羽统兵会合诸侯,攻函谷关十万紧急。赵高见杀了他的侄儿,只得奏知二世。二世大怒,遂将章邯等将各家老小夷于咸阳市。
有人传报与章邯等将,说三家老小尽夷于市。章邯等放声大哭。就来禀告项羽,欲统兵杀过漳河,径趋新安、渑池,秦可破矣。项羽请范增计议,范增曰:“秦国兵强民富未可轻敌。不若回见怀王立定根本,休养兵马多积粮草,然后两路征进方为上策。”项羽依言传令大军起行,径回彭城来见怀王。怀王曰:“将军统兵远出累建大功,破秦之后,勋业当与金石不磨也。”项羽又引众诸侯并降将章邯等拜见怀王。怀王大喜,分付大排筵席犒赏众军,封项羽为鲁公,封刘邦为沛公。
话分两头。却说沛公进攻昌邑,彭越率众来助。
彭越字仲,系昌邑人。常在钜野泽中捕鱼为生,后遂流为盗贼。他虽生在乡僻,却深通兵法,同伴之人都服其才。当陈胜、项梁起事之时,有同伴少年对彭越说道:“现在各地豪杰纷纷举兵叛秦,以仲之才,何不仿效诸人据地自立?”彭越答道:“两龙方斗,胜负未分,不如暂待一时。”过了年余,泽中少年也不等彭越发起,自己聚集百余人,往请彭越为长,彭越辞谢。诸少年请之再三,彭越强不过诸人,方始应允。便与诸人约道:“明日日出之时,大众同到此地相会。后来之人便要斩首。”诸人听了,也都不以为意。
及至明日日出,尚有十余人未来,随后陆续方到。有一人到得最迟,已是正午时候。彭越见众人不遵约束,非立威无以服众,便对众人说道:“诸君强推我为长。今约定会期后至者竟有十余人,照军法都应斩首。但人多不可尽诛,只好将最后一人斩首示众。”遂命校长牵出斩之。众人皆道:“何至如此!请恕其初次,以后不敢违令。”彭越不听,竟将其人斩首,设坛祭神发布号令。于是众人大惊不敢仰视!彭越乃收集各地散卒得千余人。恰遇沛公引兵来攻昌邑,彭越便率众助战。围攻数日急切难下。
沛公遂别了彭越引兵西进。一日行至高阳安下营盘。正拟预备攻城,忽报:“有高阳人郦食其在外求见。”原来郦食其本是儒士,性喜读书,家贫落魄,无以为生,乃屈身为里中监门吏借以过活。
郦生见天下大乱,自负足智多谋,便欲择主而事建立功业。其时陈胜、项梁等行过高阳者不下数十人,郦生都避匿不与相见。此次沛公兵至陈留,部下有一骑兵是郦生里中人,郦生便问骑兵道:“听说沛公所谋远大,但恨无人为我介绍。”骑兵答道:“沛公素性不喜儒生,人有头戴儒冠来见者,沛公便取其冠置之地上,小解其中。与人说话时往往大骂。”郦生道:“你且为我言之,我自有道理。”骑兵回到军中,见了沛公说道:“臣里中有郦生者,其人现年六十余,身长八尺,人皆称为狂生。今仰慕沛公意欲来见”沛公让他有空过来,这天郦食其就来求见。
守门人报知沛公有人求见,沛公问他何人。守门人说是一个儒生。沛公道:“我方有事于战争,无暇接见儒士。”守门人转达沛公之语。郦食其怒目按剑大声喝道:“奴才!再入对沛公言,吾乃高阳酒徒也,并非儒土。”守门人被他一喝大惊失色,将手中名帖直落于地,急忙跪下将名帖拾起,回头走入向沛公道:“来客乃是天下壮士,大声喝臣,臣一惊,竟至失落名帖!”接着又备述郦生之语。
沛公闻言乃传郦生进见。郦生闻命入内,却见沛公高坐床上张开两足,一边一个女子正在替他洗足,见了郦生安然不动。郦生走近长揖说道:“足下欲助秦攻各国,还是欲率各国破秦乎?”沛公骂道:“竖儒!天下苦秦已久,故各国并力攻秦,何言助秦攻各国乎?”郦生道:“既欲聚合义兵共灭无道之秦,见了长者不宜如此倨傲。”沛公闻言急命罢洗,起立整衣延请郦生上坐。
郦生便说战国时“合纵连横”之事。沛公闻言欢喜并留他吃饭,且问以进取之计。郦生道:“足下率领乌合之众不满万人,便欲直入强秦,真是如入虎口!今欲建立大功,不如暂驻陈留。陈留为四通八达之地,据天下之要冲,城坚易守,积谷甚多。臣素与其县令相识,请往说之,使其来降。彼若不听,足下引兵攻之,臣为内应。既得陈留,据其城而食其粟,招集四方之兵。兵势既盛,乃可横行天下矣!”沛公从其计,遂使郦生往说陈留县令。
郦生夜至陈留,见县令说道:“方今秦为无道,天下反叛,足下能顺人心可成大功。若一意坚守危城祸不远矣!”陈留县令惊道:“秦法甚重,妄言者皆遭族诛。先生如此见教,吾实不敢从命,幸勿再言。”郦生见说他不动,便与谈论他事。
县令便留郦生同宿。郦生到得夜半,乘县令睡熟,就床上杀死,割下首级用物包好,持在手中,悄悄走出县署,逾城而去。
直至军中见了沛公,备述其事。
次日沛公引兵到陈留城下,用长竿挑取县令首级与城上人说道:“汝县令之头已被吾取得,汝辈速降可免一死。若后降者当先斩之。”城上人见县令已死,大众无主,遂开城出降。沛公据了陈留,四出招兵,得万余人,乃封郦生为“广野君”
郦生有弟名商,颇有智勇,由郦生荐诸沛公,召为裨将,使他招募士卒,得四千人,沛公遂命他统带随同西进,围攻开封。数日未下,蓦闻秦将杨熊前来救应,沛公索性麾兵撤围,竟去截击杨熊。行至白马城旁,正值杨熊到来,沛公引兵冲杀过去。杨熊未及防备,慌忙退军,前队兵马已伤亡多人,及退至曲遇偏东,地势平旷,杨熊就地布阵准备交战。沛公引兵进击,两阵对圆各不相让。正杀得难解难分,忽有一支生力军赶到,竟向杨熊阵内横击过去,杨熊军被前后截断自然溃乱,再经沛公乘势驱杀,哪里还能支持?杨熊夺路奔走逃入荥阳,手下各军伤失殆尽。二世闻之,遣使者将杨熊斩首示众。
沛公此次交兵,幸亏有人夹攻杨熊有此大捷。正要派员道谢,来将已到面前滚鞍下马,向沛公低头便拜。沛公也下马答礼,扶起一瞧乃是韩司徒张良。故人重聚喜气洋洋,当即择地安营共叙契阔。
原来张良自从辞别沛公,领兵千余人随韩王韩成往取韩地,方才得了数城,却被秦兵来攻。张良兵少不能拒守,又为秦兵夺去,张良只得在颍川一带往来为游兵。此次遇见沛公,张良遂从沛公往攻南阳。南阳郡守率兵迎战,大败,逃入宛城固守。
沛公急欲入关,路经宛城弃之不取,引兵西行,已过宛城数十里,张良忙谏沛公道:“公急于入关,但前途关隘甚多秦兵尚众,假使前有关隘,后有宛城,我兵欲进不能欲退不得,此危道也!故宛城不可不取。”沛公依言,便乘其不备回兵攻之。
南阳郡守昨日望见沛公兵队过城西去,心中正在暗喜,以为可保无事。谁知次早有人来报敌兵攻城。郡守急登城楼一看,只见敌兵势如潮涌旌旗一新,也不知从何处来,不由大惊失色!
回到署内心想:“城中一无防备,如何抵敌?不如早寻一死,免遭敌人之手。”想毕拔起佩刀便欲自刎。
舍人陈恢连忙止住道:“足下若肯归降,臣愿往说沛公,保全足下爵位。若沛公不听,再死未晚。”郡守依言,陈恢便出城来见沛公说道:“臣闻楚王有约,先入关者得称王关中。今足下若驻兵攻城,城坚难破,部下士卒必多死伤;若弃城引兵西进,则宛城必出兵追击。为今之计,足下不如招其郡守来降,与之立约封以高爵,即收其兵队使他守城,再一路西行,秦地各城闻此消息,必争先开门迎接大兵。足下不损一卒不折一矢,长驱直进毫无阻碍,岂不妙哉?”
沛公依了陈恢之言,遂许南阳郡守投降,封为殷侯。以陈恢为千户。沛公既得宛城引兵西行,所过城邑果然望风归服。沛公又下令兵士沿途不得掳掠,秦民皆喜。行至武关有兵拒守,沛公引兵攻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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