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风的元神从泥沙中钻出来回到了身体,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江顾,重新化作了鲛人模样,“那我去引开对方。”
“回来。”江顾出声。
往外游走鲛人停下来转头望着他。
虽然被卫风提出的神交扰乱了一瞬间的思绪,但江顾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八阁叛徒紧追不舍,杀了一个风无九一已经让他和卫风竭尽全力,再杀来人显然不现实,墨玉镯修复元神的速度太慢,为今之计要么联系上乾坤楼或者阴阳楼的人,要么将计就计带着卫风去见“楚观山”……
如今他身受重伤,无论哪个都不是好选择。
他沉思片刻,和卫风“神交”在其中竟还能算得上稳妥。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他搭在膝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布料,而后忍着剧痛从储物袋中拿出了两个木偶人。
“这是……木偶人?”卫风对这木偶人很是熟悉,这东西能暂时隔绝元神的气息,但美中不足的是每隔十二个时辰元神便要回归本体,否则就会有神魂溃散的风险。
几年不见,江顾的木偶人更加细致灵动,只注入了一丝元神,木偶便像活过来一样,矜持地动了动腿脚,低头拽了拽上面的衣摆。
“在对方找来之前拿到须弥心。”江顾又放出几十个没那么精细的木偶,语气平淡道:“将元神切一切。”
他冷静随意地像是在说切瓜砍菜。
“什么?”卫风以为自己听错了,“切一切!?”
“如你所说,对方有办法感知到我们的气息,既然如此,我们只能尽量拖延时间,元神分散到木偶之中能迷惑对方的视线,帮我们找到须弥心运送本体出秘境。”江顾最后才补充道:“既然元神已经碎裂,不如碎得更彻底一些,不过还是要留一块最大的元神同躯体保留在一处。”
最后这话他看着卫风说,好似在嫌弃他怕疼,特意解释了一番。
“……不,师父,这太危险了。”饶是卫风在望月经历了许多非人的折磨,这一刻还是被江顾的狠辣震惊在了原地,不,这已经不单单是狠辣了,这简直是惊世骇俗,“元神乃修士之根本,万不可轻易毁伤,切碎了放进木偶中……”
他一时难以组织起语言,“且不说万一被那些叛徒打杀消散,就算侥幸全都保留下来,又该如何修复?师父,就算你不想同我神交,也不必想出如此、如此惨烈的方式,我拼死都会——”
“我试过。”江顾不冷不热地开口,“此法可行。”
卫风一时被噎住,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他在望月大陆受了许多苦,尝尽了辛酸委屈,虽然他明知道当初在松绥幻境江顾推开他的那一掌有蹊跷,可是在日复一日的折磨和对江顾无望的思念中,七分的理智化作了一分,三分的怀疑变成了九分,所以见到江顾的第一眼,他心中的埋怨和恨远超过思念和委屈,他被折磨得痛不欲生的日子里,那些无法得到回应的爱意和思念不足以支撑他的
生命,但是怨恨可以。
最开始他做梦都想着江顾能像之前无数次救他时那样,逆着光提着剑大杀四方,将他护在身后斩杀仇敌,后来他只想着死前能再见一眼江顾便能心满意足,再后来他想见到江顾后要用世上最恶毒的语言和诅咒对他破口大骂,他恨得椎心泣血恨不得杀了江顾这个罪魁祸首,到最后他已经对江顾会来望月不抱任何希望,只盼着自己能不择手段变得更强,去平泽折磨得江顾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然而这些仿佛淬了毒的念头在看到江顾的第一眼便溃不成军,那些无数次想象发恨的手段和汹涌的委屈与思念交织在一处,全都变成了粘稠又进退两难的别扭。
可到底他心里是怨恨的,尽管知道这没有道理,但他还是会怨江顾为什么这么久都不来找他,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来找他,为什么找到他之后依旧冷冰冰地拒人千里之外,为什么对他防备依旧不肯交付一星半点的信任,为什么不能更加果决大开杀戒——
卫风忽然就意识到了原因。
江顾从来就不是无所不能的。
他从一开始的五灵根资质生生洗成了单灵根,在江家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孤身一人长到这么大,上无父母师长庇护,下午亲朋眷属相随,又生了这么副惹眼的容貌,修行路上的困难比别人只多不少,就算洗成了单灵根,与天生的单灵根和天灵根也是天差地别,可他只用了五年的时间便踏上了来望月的飞舟,倾家荡产将他这么只废弃残疾的灵宠买下,大乘期修为却拼死杀了金仙境的风无九一,为了活命甚至连元神都曾切碎过……
他还想要江顾怎么样?
空洞的心脏处传来了股钝痛,卫风望着面前风轻云淡的人眼眶泛红,声音干涩道:“疼吗?”
江顾目光微顿,知道他怕疼,面不改色哄骗道:“尚可,顺着裂隙切能减缓疼痛。”
“师父,我们就非要拿到勾陈簪么?”卫风抓住了他的手,“我以后再给你找更好的宝物不行吗?”
“我有用。”江顾抽了一下没抽出来,他想起这厮方才说出的神交言论,脸色微微发黑,“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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