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较大的坡道过后,接着很长一段平稳的漂流。因为河道变宽、速度变慢,甚至要靠自己划水前进。控制不好方向的几张船堆在了一起,你撞我我撞你,体重轻的就有翻船的危险。速度再次降下来,左立觉得自己适应多了,他想抬手擦擦脸上的水,低头却看见丁少骢抓住自己的手。丁少骢的皮肤微黑,和自己的完全是两种颜色。丁少骢察觉到左立的目光,怕他着恼,连忙把手往回缩了缩。
左立的目光中带着一点审视,丁少骢自己先心虚了,解释说:“左医生,你太瘦了,我怕你被甩出去。”
左立先说了谢谢,然后回答:“我力气大,抓得紧。”
很快,左立和丁少骢和其他的船一起,卡在了河道最窄的地方。挤挤挨挨间,有人打起了水仗。都是不相识的陌生人,不知道谁起了个头,一下子所有人都来劲儿了。左立没有攻击的欲望,连忙低头躲避。有人笑、有人骂,水花乱溅。闹哄哄之间,一条充气筏从上一个坡直冲而下,还没来得及反应,一股巨大的力量冲撞着,左立连人带船都被撞飞起来。
再往前又是一个急坡。
左立感觉到一秒钟的失重,紧接着猛然坠入水中,原本不太合身的救生衣瞬间脱落,他感觉到自己正在急速下沉。四周的声音飞快地失真、流失,变成一种嘈杂的混响。左立没有挣扎,他仰着头,看自己吐出的一串气泡咕嘟咕嘟飘向头顶,时间似乎都静止了。
他觉得眼酸。闭上眼睛又睁开,眼睛更酸了。他没办法计算自己下跌了几秒钟或者更长,忽然有人拉住了他的胳膊、接着拽住他的手。他终于挣扎起来,慌乱地摸到那个人小手指上突起的关节,脸贴在因为用力划水而坚硬的腹部肌肉上。
那个人好像是在跟他说话,又好像有没有,最后用一条胳膊紧紧地缠住他,带着他浮出水面。
猛然间,眼睛、喉咙、胸腔一齐刺痛起来,火辣辣的呛人。左立趴在气垫上疯狂咳嗽起来。
“没事吧?你没事吧?”
耳边有声音嗡嗡地响,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听出来那是丁少骢在说话。他坐直身体,声音沙哑:“没事。”
他们飘在岸边,一个穿红的救生员拖着他们的筏子。河道已经通畅,见不到别的停留的人。丁少骢整个人也是水淋淋、湿透了,他脸上的担忧和焦急是真切、确实的:“怪我刚刚没抓住你。”
左立摆了摆手,又咳了几声。他没忍住四下张望,丁少骢奇怪地问他:“左医生,你在找什么?”
左立摆摆手,说没什么。
第22章迷3
左立还是坚持飘完了全程。
好在后半程几乎没有什么坡度,他们平稳地滑到了终点。山里的昼夜温差大、气温变化快,下水时太阳还刺得人睁不开眼,现在的天就已经完全阴了,气温也下降好几度。上岸的地方恰在风口上,从山谷立吹出来的风沁着水的凉意,左立忍不住,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丁少骢见状对左立说:“左医生,你在这儿等我吧,我去存包的地方给你拿衣服。”
左立同意,在岸边找了块大石头坐下来。这里和出发点有相当一段距离,左立估摸着丁少骢就是跑着来回也得半个钟头。但是衣服手机都在,不拿也不行。
身上从里到外都湿透了,左立斜着身体试图把衣服拧干。风时不时送过来,衣服半干半湿地贴在皮肤上,重点部位尤其不透气,好像被绷带裹住似的。河里渐渐没了人,安全员拿着对讲机在沟通,应该是快要清场了。左立忽然想起小的时候家门口也有一条河,一座看起来不大稳当的石桥连接到对岸,左立每次走上去都提心吊胆,担心有一天这座桥会垮掉,他会掉到脏兮兮的河里,和那些又脏又臭的垃圾一起被冲走。
左立怕水,见着水都绕着走。成年之后他有心克服自己的心理负担,尝试过游泳、尝试过潜水,每次他都挣扎着坚持到最后,但这种坚持没有任何意义,恐惧仍旧是恐惧。他甚至能清晰地反复回想、摹画出那些恐惧,但每每从噩梦中惊醒,他都需要更长的时间来平复心情。
他徒劳无功地努力,痛苦的仍是只有自己。他回头看着平静的、像绿玻璃一样的河面,回想起河水没顶的那一刻,紧紧抓住了衣领。
左立打了个冷颤,明明是大夏天,他却觉得越坐越冷。不想继续坐在风口吹风,他也往回走,想着在路上能不能遇到丁少骢。他没留心路标,直接从林间小道穿到了公路上。公路虽比小路好走,但距离更远,而且会和丁少骢错过。他沿着盘山公路的栏杆走了一小段,还是打算穿回小路上去。这时,一辆黑色越野车从山上开下来,因为弯道多,一直啪啪按着喇叭。尽管并不影响通行,左立还是往里让了让。
那辆车开到他面前,一脚猛刹停了下来。左立被吓了一跳,疑惑地退了半步,身体靠在护栏上。
车贴了防窥膜,看不清楚里面的人。车里的人按下窗户,很是意外地看着他:“你怎么在这儿?”
覃望山鼻梁上架着墨镜,半边刘海儿垂下来遮住了眉毛。他已经换过衣服,恢复一贯的精英打扮,面色红润、神情闲适。和他比起来,左立身上套着皱巴巴的便宜货、嘴唇发白,看起来着实狼狈。
左立没说话,往玻璃里面看。覃望山明白他的意思,干脆把四扇窗都按下来,副驾驶没有人,后座也没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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