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她们凌乱不蔽体的衣裳与身上的脏污表明,那群山匪连她们的尸首也未曾放过。
同为女子,见到这一幕,李妩心下既沉重不适,又无比唏嘘。迟疑片刻,还是走上前,弯腰替那女主人和小娘子整理衣衫——起码,走的体面些。
石娘见状,上前道:“娘子,奴才来吧,莫脏了您的手。”
“无妨,你和朝露去将另几个丫鬟的衣裳穿好。”李妩给这对贞烈的母女系上衣带,抬手捂上她们死不瞑目的眼,扭头另吩咐着:“安杜木,去咱们马车取把斧子,把这些箱笼都劈了……能劈多少劈多少,再围着尸体生一把火。”
起码在官差赶来前,叫野兽不敢靠近,留个全尸。
安杜木明白主子的意思,一声不吭去做了。
就在李妩将那小娘子领口最后一枚衣扣系上,身后忽的被什么拉扯一下。
穿林晚风还带着寒凉,饶是李妩平素再镇定,死人堆里陡然扯动的力道还是叫她背脊一僵。
她梗着脖子转过脸,便见那躺在地上、半边脸被鲜血掩盖的老太太,正睁着虚弱的眼望着她:“恩…恩人……”
天光晦暗,死人复活,李妩心跳都漏了一拍,好在没狼狈瘫坐在地上,满脸警惕地看着这死而复生的老太太:“你是人是鬼?”
那老太太唇瓣翕动,有气无力:“救…救我……”
会求救?李妩冷静下来,抿了抿唇,伸出一根手指探了探鼻息,紧绷的眉眼微松。
“石娘,快来!”李妩喊道:“有个活口。”
石娘和朝露正在搭柴火,听得这话,忙不迭赶了过来。
几人合力将那老太太扶起,朝露又取了些水给老太太。
老太太运气还算好,马车被撂翻时,她就撞到脑袋晕过去。大概山匪见她是个孱弱老太婆,只当她自己撞死了,连刀都懒得补。
现下老太太昏昏转醒,见到周遭亲人横死模样,不由老泪纵横:“大郎啊,大郎媳妇啊,雯君啊,你们死得好惨啊——”
天边最后一丝余晖也彻底没入山林,李妩也没空听老太太哭丧,只与她说清利弊:“夜里山间有野兽,再不走会很危险。您若还想哭,那我们先走一步,您留待这里哭。您若想活命,那就随我们走,我可载您进城报官。”
好在这老太太并非糊涂人,听到李妩这话,心下纵然难受不已,审时度势,还是选择后者,哽噎作了作揖:“那就…那就劳烦恩人了。”
李妩嗯了声,示意朝露扶着老太太上车。
老太太颤颤巍巍起了身,上车之前,先寻到前头一车厢里,摸了好一阵,掏出个布包牢牢揣进怀中,这才随朝露上了马车。
不多时,安杜木也在尸体两丈外铺好木柴,点了火。
做好这一切,一行人迅速上车,马不停蹄地往永宁镇方向奔去。
车厢里,老太太抱着布包,伸长脑袋望着林间燃起的火光,直到再也看不见,才坐回车厢,抽噎垂泪。
李妩想了想,递了块帕子上前:“节哀。”
老太太接过帕子,看着这位性子冷、话不多,行事却冷静果断的年轻娘子,哀声说了句:“多谢恩人。”
虽然知道这种情况,自己或许该安慰几句。可李妩现下心里也烦乱得很。
若说捡回老太太,是身为人的那份善意使然,现下那点善意与怜悯冷静下来,她开始思考,自己是否捡了个麻烦——
照理说,自身还在逃跑途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现在人都捡回来了,总不可能真撂在那林子里,由着她在野外林间自生自灭。
罢了,就当积德行善,待会儿进了城,把她放在衙门门口便是。
李妩这边定下主意,那头朝露已满怀同情与老太太聊起来:“您别太难过,遇到这种事谁也不想的,等报了官,官差定会抓住那群山匪给您家里人报仇!”
大抵朝露模样生得乖巧,一口朴素土话又易叫人生出亲近,而老太太这会儿心里苦痛难受,需要寻一处倾诉,于是俩人有来有回的聊着,渐渐也叫李妩弄清这一家遇难者的来历。
这家主人名唤沈长东,乃是江陵郡广平县的县丞,年初得到升迁,便带着妻儿老母前往洛州县赴任。不曾想还未至洛州县,就遇到山匪,惨遭祸事。
“那些杀千刀的畜生,要遭报应的啊!”老太太捶胸痛哭:“老天爷啊你不公,为何独留我一人,若是能拿我的命换回我儿子的命,老妇也愿意啊。”
朝露也直掉眼泪:“老人家莫难过,官老爷一定会替您做主的。”
老太太哭了一通,又擦干眼泪,与李妩道谢:“今日真是多谢恩人了,还不知恩人名讳。”
“举手之劳,不必挂齿。”李妩说着,又道:“沈老夫人,我很同情您的遭遇,只是我们也急着赶路,不能帮您更多,待会儿到了永宁镇,我将你放在镇上衙署……之后,就靠您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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