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寒怔了一下。
他没有料到路霄会这么说,手立刻缠住了他的腰,另一只硌在了路霄的肋骨和床铺之间,哪怕不舒服,也用力地环住了他,路霄立刻也给出回应,下巴压在他的肩膀,紧贴住良寒的身体,一下一下地捋着他的后背,像捋一只骄傲的大猫:“没关系的,都过去了,你爸爸现在已经打不过你了,都过去了……”
那天晚上,良寒第一次明白地和路霄聊起他的家庭,聊起这桩狗血大剧的来龙去脉。良寒的父母在外人看来很像是穷小子多年努力抱得白富美的童话故事,男方在多年打拼后步步高升,外人交口称赞当年的徐小姐好眼力,能在人海之中选出这么一支潜力股。但是在良寒的描述里,这是个骗婚的故事,是良景天年轻时凭着一副好皮囊和花言巧语骗到了母亲,之后凭借着徐家的裙带关系一路高升,直到羽翼丰满,他对徐娇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感情,喜欢一个女人不会不爱她的孩子,徐娇找私家侦探去查丈夫是否出轨,结果查出的结果是良景天外面不止有女人,还有私。
“那个小孩只比我小五岁。”良寒茫然地提起当年知道真相的自己,“我爸早就认识那个女人,我和我妈当时拿到的是照片,照片里我爸带着那两个人去游乐园玩……霄霄,你知道吗,从小到大,我爸从来没有抱过我,他带着那个小孩去游乐园玩……”
路霄立刻收紧怀抱,小声说:“游乐场算什么,你不用他带你去,我带你去,你不要这么想。”
路霄虽然口头上这么说,但是他也很受震撼,他不知道良寒还有这么不为人知的故事,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尖叫,还是应该骂人,紧接着良寒又说了他家的其他事,路霄一件件地听,听他说他爸妈之间冷酷的谈判,听那个小三和那个孩子的各种操作,听他爸爸对徐家的要挟……
因为这世上有那么多的痛苦无法排解,所以人类才需要哲学。
路霄无来由地想起良寒说起的这句话,他一定极度地痛苦过,所以才说得出这样的话,他一定是无数次的尝试过,所以才能在路霄面前漠然地提到生和死,良寒说起自己睡不着觉需要吃药和用一些特殊的方法调解的时候,路霄屏着呼吸听他说,那叙述真是让人肝肠寸断,每一个字都在说“我早就不想活了、就让我去死吧”,每一个字都在说他来时的路、曾经多辛酸。
路霄陪着良寒聊了好几个小时,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枕在枕头上看他,良寒时而沉默,时而流泪,等差不多聊完了,良寒的情绪不再那么激烈的时候,路霄托着他的下颌,一下一下亲他的下巴,搂着他的脖子有些疲累地问:“那你没有跟你关系亲近的亲人吗?你和他很好的那种,舅舅?外公?”
良寒沉默了一下:“外公,我外公对我很好,我小时候一直和他住一起。”
路霄:“那他现在在哪?”
良寒:“他退下来一直住在莫干山。”
路霄:“嘉兴?那也不是很远。”
良寒:“跨省了。”
路霄:“那风景不错吧。”
良寒:“嗯,那边星星很漂亮,外公院子里还种了花生。”
路霄好奇地追问:“花生?花生是长树上的吗?”
良寒沉默了一下,注意力彻底被路霄的无知带走了:“你没挖过花生吗?……它是在地里的。”
路霄:“没有啊!啊,你有机会带我去外公家吧,我也想去挖花生。”
良寒面露难色:“我外公外婆很八卦的。”
路霄:“啊?八卦什么?”
良寒无奈:“他们一定会盘问你是谁的。”
路霄一头雾水:“我是谁?你就说我是你朋友呗。”
良寒无奈地笑了一下:“你觉得那可能吗?”
路霄也不知道和良寒怎么有这么多话,两个人漫无目的地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时而一起哭,时而一起笑,路霄平时也是个能说话的人,但这也是他头一次知道自己原来能和另一个光说话聊到这么晚,直到两个人说到彼此困得不行,实在是身体不让他们继续聊了,才歪着头睡了。
十二月十号,居家两周之后,疫情开始变得严重了。
菜没了,药没了,鸡蛋贵死,快递不送,现在别说13元的配送费了,想要去医院买点东西闪送费103元都常常没人送,因为城市躺平了,社会面上感染越来越多,教育局酌情开学的时间一而再再而三地延期,路霄和良寒在群里看同学老师亲朋好友的情况,感觉大家的症状都好严重啊,医院挤兑得没有病床,小孩高烧不退,他俩算是走运的,病了也没太严重,物资虽然不足,但也不算短缺,相比其他人,他们心有戚戚。
良寒的爸妈其实在7号、9号就回s市了,但是到s就被隔离了,目前是住在与鹿溪源隔了一条主街的宾馆里,从二十三楼的高度往鹿溪源的方向看,听说是能看到他们家的红色屋顶,但是就是回不来。
路霄心说回不来也好,良寒家那两位家长气场太强大,一家三口的能量场都过于满,不知进退地放在一个屋檐下,这么个小家哪能装下这么三尊大佛。
相比之下,路霄更担心爸爸。路闻烨现在还在医院,是因为医院建议他这个情况留院观察,但是路霄也知道现在医院就是个毒巢,他爸妈能呆多久也不好说,弄得他晚上和良寒上床都非常的不自在,总担心爸妈忽然回来,一点风吹草动就提心吊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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