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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买卖(第2页)

于是乎,就在这日下午,不等再去投稿辩论,胡安国直接领着两个太学教授,七八个中下层官员,五六个在京名士,都是道学一脉,来到宣德楼外,请求入内面圣。

赵官家当然是一如既往的和蔼可亲,他直接让蓝珪出面,将胡安国等人引到了后宫。

“臣不知陛下在行春耕礼……”来到后宫,饶是胡安国等人义愤填膺,待见到赵官家正在干的事情以后,却还是收住了火气,恭敬以对。

“不是春耕礼,今年的春耕估计还得十来天。”一身短打扮的赵官家扛着铁锨转过来,微微出汗,而其人身后却有百十名内侍撸起袖子卷起裤腿在那里劳作。“朕这是在按照吕相公原学里的教导,实而践之,以证道理。”

听到此言,原本鼓足勇气的其余来人心中惊惶,根本不敢说话,倒是胡安国冷静的打量了一眼官家神情,然后不卑不亢,从容相询:“敢问官家,这是在实践什么,证什么道理?”

“是这样的。”赵玖扶着铁锨坦然相对。“朕读《孟子》,说是七十岁可以食肉矣,就有些疑惑……胡卿,你是天下闻名的大儒,你说为什么七十岁才可以食肉?”

胡安国微微皱眉,但还是认真拱手相对:“官家,这句话是又前后文的,原文乃是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数口之家可以无饥矣。换句话说……”

“换句话说,这是讲一个家庭在五亩大的地方安家置业,在不计算在家庭在外面百亩耕地中获取谷物的情况下,于宅地周边种桑养殖,以达成衣料与肉食的自给自足?”赵玖接着对方话语,直接说了下去。

“正是此意。”胡安国也有些小心起来。

“朕不以为然。”赵玖摇头相对。“朕总觉得五亩大小的宅院,才弄出这种程度的自给自足,有些可笑……所以朕想亲自试试,看看能不能比书上更强一些。”

胡安国绝不是一个‘使天子远儒者’,他并没有当场驳斥赵玖什么,而是认真打量了一下赵官家后宫荒地的开拓程度后,正色相对:“不知官家想要比书中强到什么地步?”

“朕就在想,能不能让大宋上下,每人每天都能吃上二两肉?”赵玖在身后冯益等内侍省官员无奈的眼神下,也在胡安国身后那些道学名家的面面相觑下,说出了一番荒诞至极的言语。“胡卿想想啊,若能每人每日都能吃得二两肉,人人强壮起来,是不是就不会被金人欺负了?”

胡安国沉默了一下,正色拱手相对:“那敢问官家,不知道官家准备怎么实而践之,以作这般证明呢?”

“胡卿且看。”赵玖回身指着身后那片荒地和一堆人言道。“除去跟着蓝大官、冯二官有正经差遣的,宫中尚有闲杂内侍、宫女各百余人,皆是这一两年渐渐回来的旧人,只在后宫各处闲居。而这片昔日是荷塘、花园的荒地,大约十四五亩,乃是艮岳那边建起来之前的御花园所在。朕准备带着这些人,就拿这十二三亩的地方,修葺鱼塘,移植桑树,喂养鸡鸭,再寻几个老农仔细领着教导……你说,若是能以这些地方使宫中数百口每人每日不拘鸡鸭鱼,吃上个二两肉,是不是便足以证明天下人认真做起来,也能够每人每日二两肉?然后强壮每一人?”

胡安国再度沉默了片刻,方才应声:“官家若能做到这种地步,当然足够证明。而且,这是圣人的劝谏,王无罪岁的道理所在,官家想要验证,谁也不敢阻拦……但官家须是天子,皇家须有威仪,有些事情没必要在宫中做的,也不必官家亲力亲为。”

赵玖摇头不止:“若不能在此处做,也不亲力亲为,如何算是原学中的实而践之呢?又如何能让人心服口服?须知吕相公大年初四那日说了,实践是检验天理的唯一标准。至于皇家威仪、天子职责,胡卿其实不必在意,朕只是在按照吕相公的原学在做天理实践,一旦成了,便不会再亲自纠缠下去的……些许劳动,胡卿就当是金人未灭,朕借此卧薪尝胆好了。”

胡安国微微叹气,想了片刻,却也只能俯首:“官家简朴认真,更兼胡虏未灭,臣无话可说,只望不要耽误政事。”

“怎么会呢?”可能是有点冷,赵玖放下铁锨,走入亭中,但语气却愈发不以为意起来。“吕公相以下,赵鼎、张浚、刘汲、陈规四位相公都是一时之选,各国家政务他们大多都能妥当处置,朕完全可以垂拱而治,便是有些许争执,朕也不过是去做个评判罢了……”

胡安国更加无话可说,而且他也意识到,不能这么被这位官家牵着鼻子走了,故此,稍作思索后,这名当时大儒直接扔下这些话题,就在亭外立着进入了正题:“官家,臣受闲职在家,无传召本不该擅自求见,但今日有一事……”

“朕知道,气亦物也,人之不觉,如鱼不觉水。”赵玖脱口而出。“是此事吗?”

“正是此事。”胡安国正色相对。“官家,此言荒谬至极!”

“你怎么知道此言荒谬的?”赵玖毫不客气。

“孔子云,血气方刚;孟子亦有言,吾善养浩然之气;便是道家亦有精气神之说……可见气之一道,与性命、道德相关,焉能只是水一般的实物?”胡安国当然也是脱口而出。

“可为何不是你们曲解了先圣的意思呢?”赵玖依旧是半点都不停顿。“朕记得胡卿初次见朕,便对朕说,朕如何如何,便能出什么气来,使天下如何如何,而一个儒者如何如何,便也能出个什么气来,使自己如何如何……可朕到现在都未见到什么气!你若说有,为何不能实而践之,学朕这般开塘种地,亮出来给天下人瞧瞧?”

“官家,这种气本是玄而又玄之物,无形而存。”胡安国认真作答。“不是臣不愿意为官家展示,而是臣学术浅显,只能感觉和醒悟到它的存在,却不知道该如何使之现形!其实,官家气已经齐了作用,尧山之战便是明证!”

赵玖点了点头,一时醒悟:“朕懂了,你这个气从定义上来说,便是不可见的,对不对?”

“对。”

“那为何不能许吕相公的如鱼在水中,不能觉呢?”赵玖摊手相对。

“官家。”胡安国严肃相对。“吕相公与臣等在邸报上的针锋相对,看似是他在做辩护,其实是他在做攻击,臣不以为官家看不出来……”

赵玖当即失笑颔首:“是了,谁主动谁负责,谁提出谁证明……原学后发却先攻,自然该他们证明……吕本中。”

随着赵官家一声轻唤,胡安国等人诧异回头去看,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等人身后早就多了一人,却正是吕好问吕公相那数十年不得出仕的老儿子,江西诗派中据有一席之地的吕本中,也是各自凛然。

且说,吕本中此人的风评其实不是太好,主要是因为他少年时因为旧党身份连累,以堂堂吕氏嫡长的出身却不得入仕,所以生活作风浮浪,而且身为吕氏家学天然的继承人,道学上的成就远不如其父,反而整日作诗填词。

而在这年头鄙视链如此清晰的环境下,作诗写词这种东西,跟道学相比终究是上不得台面。所以,即便是吕本中昔日戏谑一语,提出了江西诗派这个概念,无意间成立了中国诗词历史上第一个正式的诗词宗派,占据了中国文化史上的重要一席,却始终被人鄙视。

但是,此时此刻,此人当面,谁再轻视他就是个傻子了。

“臣在。”

吕本中拱手出列,只能说其人虽然没有出仕,但作为吕氏嫡长,身上自然早有恩荫闲职,跟胡安国身上挂着馆职不做事一般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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