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那座小山之上,牛角号仍然在呜呜吹动,声音还越来越是急促。领军的女真谋克无奈。拔刀怒喝。一众女真骑士就毫不犹豫的下马,只挽骑盾操长刀,就直入鹿砦障碍之中。举刀只是乱砍乱劈那些蜷缩不敢起身的辅军。驱使他们再度上前,拔除障碍!
而土垒之上。见到真女真鞑子亲自上阵,步入弩箭射程范围之中。就听见土垒之后梆子声响个不住,羽箭驽矢,射得更为密集!
在鹿砦障碍物中蹒跚而行,只有骑盾护身。这些久经战阵一身厮杀本领的女真战士,比之辅军也好不到哪里去,不断中箭倒地。被号角声催促得率军直入的女真谋克终于耐不住性子,大声呼喝:“什么催命的号令?退下去。都退下去!女真儿郎性命不能这般白白葬送!”
号角之声仍然在不断催促上前,但是女真军马却拖着伤号狼狈的溃退下来。回望小山之上仍然旗号招展,号角催军之声越来越急越来越烈。那女真谋克怒气冲冲,上马就直奔蒲察乌烈旗号所在之处!
转瞬之间,这女真谋克就直上山顶。蒲察乌烈见他到来,咬牙一笑:“某正要传你来,你自家来得倒快,为什么不奉俺号令?”
那女真谋克抗声道:“哪有这般打仗的?南狗有土石遮蔽,有强弓硬弩,俺们只有肉身子!鹿砦这般厚。一层层的拔除过去,没等扫出通路,俺们就死伤干净了!南下以来。折损女真儿郎数千,俺们西路军共有多少女真勇士?宗翰都只是心痛,如何架得住蒲察乌烈你这般糟蹋?”
这谋克不是蒲察乌烈直领所部,而是归于宗翰直领猛安之中,也是接到号令调头疾疾向东回援而来,途中被蒲察乌烈搜拢。女真此刻军中形制尚颇为粗疏,没有大宋军中那些大小相制,层层互相约束的复杂制度。
蒲察乌烈资历深,地位高。这名谋克就自动归于他的指挥。一旦蒲察乌烈传下号令。也奉命唯谨。
但这般蛮勇拼杀而无战果,却让这名谋克大是不满。你蒲察乌烈葬送了数百自家儿郎逃回来。又想把俺们这般轻易的填进去么?
俺又不是你蒲察乌烈直领,也奉命冲杀一阵了。辅兵苍头弹压等损失不必说。真女真儿郎连死带伤拖回来足有三四十名。还想让俺们继续送死,这场官司,就是撕掳到宗翰面前也不怕这疯子甚么!
被这谋克硬顶回来,蒲察乌烈并没有暴跳如雷,而是咧嘴一笑,朝他走近几步:“那你说某该如何打?”
在蒲察乌烈长大剽悍的身形前,这谋克忍不住就退后了一步,吞了口吐沫:“以垒逼垒,弓弩都拿上去,和这些南军对射。然后集中苍头弹压,在弓弩掩护之下,拔除鹿砦,填平沟堑。然后再冲杀上前…………这些南军大队要向北走的,兵力少了,俺们自然就冲进去了。到时候咬着他们尾巴打!总能将这些南军冲乱!”
本来这谋克还想说抽调军马,向北绕行,赶到岢岚水边封锁南军渡河。但是这条直通飞鸢堡的山间道路和沿着岢岚水行进的道路中间有群山阻隔,抽调人马再绕过去,不知道要耽搁多少时间,到时候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得上。只能寄希望于那一部分沿河而进封锁各处渡口的女真军马了。
这番话说出来,在蒲察乌烈身边侍立的女真军将和亲卫们都暗自点头。
双方列阵对战,硬冲猛打,女真勇士不会皱半点眉头。可现下深壕坚垒,重重鹿砦设立。宋军射士布列如林,飞蝗如雨。还是这般用血肉性命硬冲上去,却也太过不直了些。
这些南军总要北走,到时候追上去衔尾追杀,一路猛冲猛打,还怕不能将这些南军至少留下大半来?
蒲察乌烈嘿嘿一笑,点头道:“你打仗本事却是过于某,说起来头头是道,听着让某也心动得很…………”
一边说着,蒲察乌烈一边缓缓踱步,突然回头,已经抽出腰间佩刀。一刀横过。这名谋克的头颅已然伴随着血光冲天而起!
血雨漫天而降,洒得蒲察乌烈和身周几名女真亲卫俱是一头一脸!
每个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所生的一切,蒲察乌烈一身血痕。昂然大呼:“某却只要这些南狗一个也走不脱!宗翰费了恁大心血,也只是要渡河而来的南军全军覆没!要让他们走脱到河外三州。你等只是在此畏缩不前,却看宗翰是砍某的脑袋,还是砍你等的脑袋!无论如何,总要死攻此间,将这鸟土垒冲破,将这鸟寨子打开,将那鸟飞鸢堡抢下来!”
他面孔扭曲有若凶兽,大声怒吼:“披重甲!持长兵!将所有辅军都赶上去。用人命填也要填出一条通路来!某亲自带队,无论如何也要截断这些南狗北去之途!”
一旦蒲察乌烈疯狂起来,平班之女真重将都要让他三分。何况眼前这些女真谋克?一个个再不敢多言什么,全都领命而去。准备将所有家当都拿出来,拼命硬攻也罢。总不能让这个疯子,一个个的砍了大家的脑袋!
黑烟在升腾而起,蔚水河谷出山所在,宋军赶建起来的寨栅已然被摧拔得七歪八倒,不少地方还升起了火头。
沿着这道草草设立的寨栅,处处都是战痕。满地都是折断的兵刃,落在各处的箭矢。大宋女真双方甲士,互相纠缠着死在一处。这片土地。都被染成了赤红的颜色。
割断道路的几条沟堑,都被填出了通路,除了搬运而来的土石之外,有些地方,用来填壕的,就是双方的战士尸身!
女真步军正拉成长列,一波又一波的冲过打破的寨栅,直涌上前。这些步军以赶上来的苍头弹压为主。每个人都在声嘶力竭的呐喊着,死死握紧手中兵刃。谁要敢稍却半步。在后押阵的真女真甲士,就会毫不留情的追上砍杀!
宋军守军。也已然战至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依托着满是尸身的残破寨栅。拖着伤疲的身体,勉力开弓张弩射击。有体力实在耗尽开不得弓张不得弩的,就蹲坐在地握着兵刃,等待着做最后的搏杀。
几处山口,都是这般景象。宋军匆匆而至,布列下防线。又不比在飞鸢堡的守军大队缴获了大量军资器械。这分守各处山口,只能草就防线,不足两千的疲惫憔悴的鄜延男儿,为了自家弟兄能多一分突出这天罗地网的机会,真是死守到了最后!
这个死守,也不过就是两日夜的时间而已。
娄室所部,实在是追上来得快,攻得凶猛。不愧是女真西路军中最有战斗力的一部!
这个时候宋军的抵抗,其实已经是派不上什么用场了。因为对道路的封锁牵制,已经完全不起作用,只是能多拼死一个赚一个。
大队女真骑士,正看也不看两边山上正在进行的最后厮杀,正滚滚涌动而去!
娄室就在这大队之中,终于率领所部,杀出了蔚水河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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