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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汴梁误第二百六十三章 战阵烈六(第1页)

杨得裹着一领光板皮袍,有些狼亢的在雪地中穿行,他的目的地是爬到眼前这座山的顶峰处。本文由 。。

今天雪已经停了,太阳难得的从层云中探出头来,照得四周冰雪一片闪亮耀眼,在没有pm2。5的时代,今天的能见度是空前的高,目力好的人,站在制高点,甚而能看见方圆十余里的动静。

阳光照在雪地上反射的光芒太亮,杨得戴着一个马尾巴编的眼罩以防雪盲,喘着粗气只是朝上攀爬。

作为一个云内土著从军,编入尖哨营的战士,他本来应该是在前头领路,可是因为某种原因,现在只能慢腾腾的跟在后面。

这原因很简单,杨得个子足有接近两米,骨架粗大,手长脚长,伸出两个巴掌有如两只蒲扇一般。爬了大半截的山,前面的人已经累得拉风箱也似的喘粗气,杨得虽然拖在后面,却半点疲倦也没有,这点路途山径,对他惊人的体力而言,简直就是微不足道。

只因为他一点也不想出气力。

杨得一家本来是西京大同府一代的辽人治下汉民,上一代辽人皇帝耶律洪基治皮室军,其头下地一部分就在西京大同府一带。这些当时皇帝的皮室军除了尽情劫夺西京大同府一带的膏腴之地外,还将依附于土地的那些百姓都充作了头下人。从此杨得一家就为皮室军帐下半奴隶一般的存在。

杨得出生以来虽然从来都是半饥半饱,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长了这么大的个子出来。他气力很大——甚而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有多大,可是农活儿干起来七零八落。就是操弄不来这些精细活计。不过他们头下田庄耕畜短少。无意中现这大个子居然能拉着犁抵两头牛用。

有了这么个长处。头下管农庄的人对杨得另眼看待了些,还找了个脖子上有个瘤子的妇人当了他的媳妇儿。家里有人操持做饭浆洗,娘老子也都在还做得活计,虽然日子仍然辛苦得很,可总勉强算是一个家。对于一向沉默寡言,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的杨得而言,已经算是难得的温暖了。在这头下田庄,做牛做马拉一辈子的耕犁对他来说也不直什么。

可是时值末世。这点可怜的追求也不留给百姓。女真崛起,旋风一般击灭辽国。那些受汉人头下人奉养,一辈子作威作福的皮室军老爷们,在战场上对女真鞑子简直就是不堪一击。女真西路军杀入西京大同府一带,地方上也统治体系崩塌,乱军四起,四处劫掠屠杀。

杨得的媳妇儿先死了,还有他才出世的儿子,大头大脸大巴掌大脚,生下来足有八斤。和杨得一模一样。女真鞑子一部突然经过,随手烧杀了一下。媳妇儿和儿子一起被烧死在屋子里。杨得老子拿起粪叉想保护儿媳妇和孙子,也被女真鞑子轻松杀死。

杨得正在听庄头命令搬运粮食运到野外藏起来,见到火起疯一般赶回去,只看到自己那个破破烂烂的家已经烧成白地,还有往日会说会笑的三个亲人的焦尸。

杨得抱起村口的磨盘就追了出去,却只看到女真鞑子疾驰而去卷起的烟尘,隐隐约约看到几根丑陋的金钱鼠尾在烟尘中晃动。

吓破胆的庄头让大家各自逃命,杨得一个人就拉着一辆得自庄头家的大车子,装上老娘和一点口粮,几件光板子皮袄之类的破衣烂衫,和着大队难民闷着头向南逃。

路上老娘病饿死了,杨得在路旁堆了个坟头,却现自己哭都哭不出来。心里面空了好大一块,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才能填满这空荡荡的一大块。

他浑浑噩噩的跟着一路死亡的难民们继续难逃,结果为一个地方坞堡收容。也是那坞堡之主——其实也就是原来地方一个聚族而居的小村子的族长——看中了杨得大熊也似的体形,想留下他作为本处坞堡的好手,在防备盗匪马贼的时候派得上用场。

却没想到,杨得吃饭抵得上三四条寻常大汉,几百斤的石磨都轻松摆弄得动。但是遇到要动手的时候,却是头一埋绕着走,几次小股马贼攻打他们的坞堡,杨得都是缩在墙头,抱着脑袋一声不吭。

乱世里面粮食本来就紧张,如何能将养这么个废物?正准备将杨得打走人,随便他饿死在哪儿的时候。复辽军杀入了云内,在各处能控制住的坞堡征募强壮精锐,那一家就正好将杨得打了过来。

杨得也没说什么,让他做什么便做。他那体形气力实在耀眼得很,复辽军负责征兵的小军官一眼就看中了,还没来得及怎么操练。云内战事又起,岳飞北上,王贵下令选募本地出身的精锐编入岳飞军中为向导,为尖哨。

杨得个子大,气力大,听号令——别人怎么说便怎么做,平日里一句话也不说。更是从西京大同府一路逃过来的,当然作为最合适的精锐给选入了岳飞军中。谁也不知道这大个子就是个样子货,谁找他麻烦就是抱着头朝地上一蹲,任人踢打。

对于杨得而言,无非就是又换了个主人,跟着谁不管做什么都没感觉。或者说,他已经丧失了对这个世界的感觉,心里面除了那一片永远也填不满的空当,什么也没剩下了。

他又慢腾腾的朝上走了一段,就听见头顶响动,一名只穿着皮甲的军士匆匆又退了下来。这军士是陕西诸路出身的,老家已经近横山了。虽然离开陕西老家好几年了,黑脸上那两团老陕才有的红晕到现在都还没消散。

他岁数和杨得差不多,都是三十出头,也粗壮结实得很,平日里足可称为大汉。但是在杨得身量面前一比,简直都算得娇小了。

他喘着粗气朝杨得道:“祖宗。你倒是快些!俺们是造了多大的孽才摊上你这么个活宝?平日里吃俺们四个人的口粮。做什么事情都比别人慢上不知道多少。本来以为是个好兵样子。真走这么一遭才知道是个稀泥软蛋!快跟上到高处看看,俺们在这乱山当中,到底离应州城塞还有多远!”

杨得眼皮都不抬,还是保持他慢慢腾腾的动作,浑然无所谓的样子。

那军士气得火都快冒出来把头点着了,却也无可奈何。一路远探过来,带着这么个活宝,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对着大个子而言,骂他就面无表情的听着,气急了用刀背抽,平日里足够将一条壮汉打趴下的气力,落在他身上浑若无事。还震得自家手痛。他就抱着头蹲地上随你怎么打。

而且给他兵刃甲胄也不要,只是穿着自己那件媳妇儿亲手硝制,亲手缝出来,掉光了毛的皮袄。如果说原来为王贵他们征募,没有甲胄这些军资将他武装起来,现在神武常胜军自家好货送上门都当没看见。没有兵刃甲胄还打个什么仗?

吃饭的时候不招呼他。他就饿着,绝不乞食。直着眼睛朝北面呆呆的看。两顿三顿都是如此。实在不忍心让这么条大汉饿死招呼他过来,一顿又能抵别人四五个。军中都是大肚汉,看着他的食量都吓得跟雷打过的蛤蟆也似。

不过他也不是傻子,走到哪儿了要是问他,他也慢腾腾的能告诉你,现在这条路通往何处,到什么地方还要走几天。要不是还有这点用场,这次真恨不得花点功夫认了责罚,掉头将他送回去。

那军士跟杨得这夯货打交道久了,涵养不知不觉就好了许多。当下还能忍着气,从怀里掏出个酒葫芦递了过去:“没气力了?还是冷了?冷了有酒先挡一下,要是饿了先忍着罢。找个隐蔽些的地方再生火烧口热汤,这天气啃冷干粮,就是受罪。”

杨得也没推拒,接过酒葫芦一把就扯下来已经冻住的塞子,换了旁人还得折腾半天。咕咚一口就快半葫芦,心疼得那军士直咧嘴。

那军士抢也似的将酒葫芦夺回去,朝怀里狠狠一塞,却将怀里某件珍藏的宝贝给牵扯出来了。

是一个庙里求的小儿驱邪的符。

辽人比宋人更信佛,佛寺之多远过宋人十倍。贵人叫什么菩萨奴观音奴之类的比比皆是。杨得他们那个乡下地方也有颇为气派的佛寺,小沙弥的起居享用都不比他们头下田庄的庄头差。

杨得儿子出世,便在娘老子的带领下,奉上足足快一百文不知道积攒了多久的宋钱,才请来这么一道驱邪的符。这符需要寄在阳气旺的人身上,可保小儿驱邪破煞,平安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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